在他对面坐下,哈洛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托尔威先生没过来吗?你们是一起回到中央基地的对吧。」
「他去训练部下了。明明叫他至少在归还当天休息一会,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青年大大地叹口气,皱著眉头继续抱怨。
「那家伙彻底变得像另一个人了。话愈来愈少,这两年来我大概从没看过他的笑容。总是低著头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连吃饭时也味如嚼蜡地面无表情,偏偏什么都又不肯找我商量……」
一旦开口,宣泄不满的台词就无止境地满溢而出。哈洛认真地聆听每一句怨言,努力地用温柔的语气回应:
「我想是他背负重责大任的关系。因为现在托尔威先生是雷米翁的……三家的头号人物。」
「我们也差不多吧。回过神时,我们俩可都晋升到校级了。」
马修唾弃似的说道,整个人趴倒在桌上。
「饶了我吧……我完全没有能力能跟得上地位的自信啊……可是陛下却不停地分派任务过来,害得我们招来年迈军官微妙的视线,而且陛下在关键时刻又不肯听我的意见!」
青年抓准机会发泄不满。尽管年纪轻轻便出人头地相对的也会辛苦一些,但他的情况在这之中又可称作特例。在军队组织中,获得女皇直接当后盾支持的晋升与其说是耀眼,带来的异样感反倒更加显著。
「……吶,哈洛。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攻陷加尔鲁姜的吗?」
「……听说过一点,好像是靠著动摇民心。」
「动摇?没那么简单,那是胁迫。恐吓市民不开城门就杀掉他们的亲人及朋友,逼迫他们变节。从州各地收集死刑犯,当成连坐犯处决示众。还在死囚骸骨里掺进家畜骨头增量后,用投石器扔进城市内……」
这些内情都属于机密,马修却毫不犹豫地告诉哈洛。他有所自觉,一旦连跟她都无法商量的事情变多,自己真的会崩溃。
「那是场讨厌的战争。本来打起来就令人作呕,更糟糕的是处决首谋──奈安.米卡加兹尔克的方法。关于那件事,我什么也不想谈。真想乾脆彻底抹消那段记忆,他死前的惨叫却一直在耳里回荡……」
马修以双手堵住耳朵呻吟。不忍心看到他这副模样,哈洛从椅子上微微起身。
「你今天还是去休息比较好。我陪你回房……」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拜托,再让我多说一会,不在这发泄出来,我觉得我会睡不著。」 把担心自己的哈洛硬是按回座位,马修沉浸在狂热的情绪中继续往下说:
「在我眼中,那并非单纯地选择了残酷的行刑方法。陛下──那个人打了一场将市民也拖下水的战争。她是彻头彻尾有把握也有意愿地那样做,我不由得这么想。因为市民没出现大量伤亡近乎奇迹。当市民们涌向城门后,只要司令官或现场士兵的一个判断都可能酿成重大惨剧。而这个问题,说不定是我们亲手造成的──」
哈洛倒抽一口气。比起这些遭鞭刑处分也不足为奇的批判,她更对他所抱持的危机感产生共鸣。
「我──我很怕陛下。不明白陛下的想法令我恐惧。如今坐在宝座上的,真的是我们认识的夏米优.奇朵拉.卡托沃玛尼尼克吗?她以前不是那样的,在我们还称呼她殿下的时候……」以怀念的口气一说出口,马修眼角渗出泪水。他慌忙抬起手背擦去眼泪。回忆那段尚未失去任何事物的日子──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太难受了。
「──哈洛。在我们出差期间,你见过伊库塔吗?」
为了掩饰落泪的事实,马修改变话题。哈洛露出无力的微笑点点头。
「见过两次。获得陛下的同意,我向他说了各种话题……但还没得到、回应。」
这样吗。听到早在意料中的答案,微胖青年也重重点头。
「……该怎么办才好?万一那家伙就此没有恢复的话……」
哈洛什么也无法回答。没有一丝光明射入这份如铅块一般沉重的沉默中,两人目不转睛地盯著桌面。
同一时间,士兵们的惨叫声在距离基地不远的森林深处回荡。
「嘎──!」「呜喔!」「唉啊啊啊啊啊!」
压缩空气的爆炸声掺杂在同伴的惨叫中自背后逼近,一名拿著风枪的年轻士兵勉强甩开声响的追击,拼命跑过森林。
「──呼!呼!──」
他磕磕绊绊地跨过树根,在柔软潮湿的腐叶土上到处奔跑。即使手脚早就累得僵硬,也没有余力停下来喘口气,因为敌人就是从放松戒心的目标开始依序击杀。
「呼!呼!呼──哇啊!」
专心逃跑的士兵眼前突然冒出人影,吓得他瞪大双眼举起风枪。对方也做出如出一辙的反应,但拿枪口指著彼此数秒钟后,他们认出彼此放下武器。
「希克拉特中士……!同一班的同伴怎么样了?」
「米湘士官长!你还平安无事吗!」
遇见同伴的希克拉特中士面露笑容,年纪较长的女士官也点点头,拉著他躲进可作为遮蔽的树荫下。
「我的班几乎全灭。塔泰士官长的班也一样……」
「被解决掉了?误中陷阱,对敌军的气息穷追不舍,在兵力分散后『阵亡』……我这边的状况也差不多。」
在下一瞬间,同等的敬畏盖过米湘士官长脸上浮现的自嘲。
「你敢相信吗?对方只有八个人,竟能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