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雷怀抱相同的想法站在此地。
为了填补两名当事者认定绝对无法填满而放弃的深沟。为了架起桥梁跨越阻隔伊格塞姆和雷米翁的绝望峡谷,他此刻站在此地──
「追根究柢,我认为雷米翁派寻求的是被贵族们私有化之前的帝国军。即使不走到树立军事政权的地步,只要恢复皇帝权力的独立自尊便能取回这一点。只要隔绝贵族们不让其插手战略,那些家伙再也无法将军队私有化。不是吗?雷米翁上将。」
话题突然抛来,令沉浸在思绪中的上将回过神。他甩开残留在脑海中的过去残影,迅速整理内容要点。
「……可是,他们未必会同意。取回被私有化的军队的确是当务之急,但观察帝国现状,行政方面显然也需要大幅改革。正因为此事不能交给贵族处理才需要树立军事政权,再说军事本身也并非独立成立之物。正如你也知道的,维持常设军队需花费莫大的资金。继续将国库钥匙交给光花钱不事生产的贵族保管,我等迟早将陷入机能不全的状态。」
「你会顾虑这方面的问题也是当然,但请试著换个灵活一点的方式思考。全部的改革不需要都在一次进行。从腐败贵族手中夺回皇帝,让被私有化的军队回归正常──这次的终点放在这里就好,解决行政面问题的方法另外讨论。我明白你想直接伸手触碰患部整治的心情,但绝不容忍这种行动是伊格塞姆派的立场。为了寻找妥协点,暂时的忍耐也有所必要。」
「要我考虑阶段性的过渡?难道你的意思是这样伊格塞姆派就会接受?」
「愿意的话就轻松了,但大概没办法吧。既然知道雷米翁派最终目标是树立军事政权,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出手阻止。对不对,元帅阁下?」
当伊库塔再度询问,炎发将领默默闭上眼睛表示肯定。看到他的反应后,少年的目光转回雷米翁上将身上。
「唉,理所当然的答案。可是雷米翁上将,接下来的话希望你别生气听下去……话说,你认为军事政权能成功吗?」
「……什么……?」
「比起将政治交给腐败贵族,我们自己来执政将更为顺利──你大概是这么想的。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就简单了,但我有点难以同意。
行政的要诀一言以蔽之,是如何从民众身上获取资金、如何运用收集得来的资金、如何让资金在国内不间断地流动──无论从哪部分来看从头到尾都是资金的处理。我很难想像过去一直在军事领域任职的雷米翁上将具备这些知识。」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我很清楚自己作为执政者的能力并不充分,会视需要而定加入顾问,也在一定程度上找好了相关人才。」
「如果说连这种程度的准备都没有就掀起军事政变,我才会沮丧万分啊……不过,问题在于更基础的部分。坦率的说,我能够预测你接下来将选择的执政方针,以及面临惨痛失败的未来。」
「……什么?」
「做个预言吧。树立军事政权后,你将立刻对帝国全土施行以武力为背景的严格统制经济。向贵族及商人依积蓄而定课徵重税,为免资源分配不均实施物资配给制,对市场经济活动也施加强力的制约。然后将回收的资金大半投入军事费用,持续监视民众期使所得尽可能平均化。」
上将全身僵硬。刚刚那番话几乎完全说中他在政权树立后设想的政策概要。
「……这是战争时期当然的措施。有什么错误?」
「从头到脚通通都错。没有不均就不会产生不满,这样直线性的思考方式完全是军人脑袋。在号称防备外敌的同时,你的施政却将在国内创造出更大的敌人。即使与国内握有权益的有力人士悉数为敌,你依然会坚信自己的正义,毫不妥协地向前冲吧。结果,过去对民众眼中是守护者的军人,多半在不到十年内就会沦为恐惧和憎恨的标的──」
「别做没有根据的悲观揣测!齐欧卡的威胁已扩大至前所未有的程度,将最大预算分给国防是战略上的必然!为此向金钱富裕之处徵收资金也是合理举措!还是你打算叫我压榨贫民?」
「请冷静听我说。如果刚刚发财就被课税徵走,作为政策对象的人们会采取的行动大致分为三种。藏匿收入、反抗抵制以及消极怠工。你或许能透过彻底监察防止第一项,以武力压抑第二项,但唯独对第三项无计可施。政府无法强逼丧失生产活动意欲的民众工作。如果还打算强迫劳役只有拿武器恫吓一途,而这已经是奴隶制度了。」
「我看起来像是愚昧到会施行这样的暴政吗?课税始终预定保持在民众能维持生产力的范围!」
「你无法想像要辨别那个临界点有何等困难。历史上出现过的许多军事政权,愈是心怀高洁志向的军人建立的,愈是如出一辙的犯下相同错误。你明白这个意思吗?他们全将以自身为基准的忍耐强加给民众。
默默忍受长官的严苛训练、咬牙承受长距离行军、饥饿地忍耐没送达的补给、颤抖著强忍死亡在战场上袭来的恐惧──对于日常生活过著这种日子的军人而言,『忍耐』是相当于绝对标准的美德。当这样的人握有政权,将以极其自然的心理认为民众也应当忍耐。误以为即使在日常生活中被迫忍耐,人人依然能保有意欲及生产力。就算知道现实并非如此,还是期望事情应该这样发展。这正是军事政权短命告终的最大理由。」
「──!你想说我也会列名这些前例之中吗!」
「想来会吧。哪怕和其他许多军官相比,你的价值观也太过依照军人标准最佳化了。正因为作为军人十分优秀,我能一口咬定你绝对当不了优秀的执政者。我在此断言,开门见山的说,你属于认真地当独裁者误国的类型。」
伊库塔的发言已超越谩骂的程度,大受冲击的雷米翁上将愕然地张大嘴巴。长篇大论说到这里停顿半晌,少年侧眼看著伊格塞姆元帅。
「军人勿语政治。元帅阁下像口头禅般常常提及的告诫,也包含同样的教训……军人和执政者的资质没有交集。正因为如此,绝不能搞错彼此的界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