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要说,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意思是你只有在自己的船上才能成为耍著弯刀的女海盗啰?」
「别……别讲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我随时都是同样的我!」
「就说你只是不打自招所以还是别说了吧……我反而要拜托你保持现在这样。比起被骂成胖子或肥猪,这样可轻松多了。」
马修边叹气边这样说完,被沉重羞愧感压垮的海尉就又把脸埋进膝盖之间。海拔二十公尺的监视台笼罩著一片沉默。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困扰到极点的马修稍微思考了一会,最后决定把从一开始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说出口。
「我说……如果是我的误会那很抱歉,不过关于你右脸上的伤痕……」
犹豫了一会,马修才继续说道:
「……是你自己弄伤的吧?」
波尔蜜纽耶海尉缩起来的肩膀猛地跳了一下,她边发抖边抬起头。
「……为……为什么……?」
「呃,你别紧张,我不是在瞧不起你。我也有同样的伤。」
马修说完,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右脸颊的下部。虽然在月光下很难看清,但那里有一条以前他自己制造出来的细长伤痕。虽然和海尉的伤痕相比显得又小又不显眼,但即使如此,两人的伤痕依然都和「出处」相同。
「崇拜喀尔谢夫船长是每个喜欢船的人都会经历的过程,更何况对你来说他还是自己直系的祖先……不过,真佩服你敢弄出这么大的伤口。我才切不到三公分就掉下眼泪,而且之后还被我妈发现,遭到一阵痛骂。」
马修说著说著,自己的脸颊也因为不好意思而开始发热。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注意到……旁边的波尔蜜纽耶海尉正凝视著自己,专心聆听发言。
「……喀尔谢夫‧尤尔古斯。他是在乱世时代以海洋为据点建立起一大军阀势力的豪杰,也是最早发明帆船逆风航行技术的伟大船员。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总是为了寻求未知土地而航向大海的冒险家。」
马修闭上眼睛,在眼皮内侧描绘出那些促使年幼的自己对大海产生憧憬的冒险故事。一开始的契机,是母亲汉娜‧泰德基利奇讲的床边故事。喀尔谢夫船长的轶闻有著丰富的变化,混杂著史实和夸大的荒诞无稽冒险故事总是让小时候的马修听得忘记睡意。
「虽然以『冒险故事的英雄』这身分广为人知,但除此之外,他作为军人的功绩也很显著。首先他创立了在后来演变成卡托瓦纳海军的集团,还有把军舰人员按体系改组这点也很革新。掌帆长、领航长、海兵队长……现在理所当然被采用的这些职务在喀尔谢夫船长出现的其实并不存在。因为本人有著豪爽又粗犷的个性,所以也是被称为卡托瓦纳海盗军这恶名之根源的人物……不过和这种风评相反,关于在没有秩序的海盗集团移转成有规律的海军时所需要的基础,毫无疑问正是由这个人建立。」
这带著热情的语调,是人类在谈论真正喜欢的领域时才会发出的声音。波尔蜜纽耶海尉正听得出神,微胖的少年却叹了口气。
「关于这样的喀尔谢夫船长所拥有的技术和精神,正是由你出身的尤尔古斯家直接继承吧。毕竟尤尔古斯家也被列入『忠义御三家』之一,在历史上的定位甚至可以和伊格塞姆与雷米翁相匹敌……我想必须扛著这种家世的压力,大概只有本人才能体会。」
「…………」
「可是啊,波尔蜜纽耶海尉。在搭乘『暴龙号』的期间,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视为尤尔古斯家的成员。而是单纯地把你当成友军,当成对等的同伴。真希望你那时能明白这一点。」
马修边搔著头边说,波尔蜜纽耶海尉用手背擦了擦哭到肿起来的眼睛。
「我说你啊,别再老是把自己的视线放往高处,试著稍微回头看看真实的自己如何?停止想靠著那种霸凌行为让自己立于优势的做法……虽然指挥官当然会想让部下觉得自己看起来很伟大,但要是这种假象连自己都骗倒了,可成了本末倒置。」
「……呜……!」
「只要战况一恶化,随便糊糊的纸老虎就会头一个被吹烂,我在北域时也尝了不少苦头……我不会叫你别虚张声势,因为这反而是绝对必要的事情。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战场上,就连纸老虎都必须是一级品,否则根本不值一谈。」
当马修正因为自己讲的发言而露出苦笑,这时旁边突然传出带著哭腔的说话声。
「……典席西、马库尼、亚乌萨、庸德鲁凯……」
「?」
「他们是『暴龙号』的船员。可是,已经不在了。因为我是纸老虎,所以大家都死了。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听说他们四人都被炮击打成四散的碎片……!而且还掉进海里,连……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嗯……」
马修侧眼看向啜泣个不停的海尉,吐出长长的叹息……这是他也已经感受过的心痛,许多脸孔在眼前闪过。在北域方面战役的尾声,抵抗阿尔德拉神军的撤退战中失去了许多生命。那些都是他亲手培育出来的……第一次获得的部下们。
「…………这种事情真的很痛苦呢……」
「……别讲得那么轻松……!别讲得好像你也很懂……!」
「不,我懂……我真的懂。」
马修深深感受著相同的痛苦,不断点头……在满天的星空下,波尔蜜纽耶海尉的呜咽声一直持续,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然而,无论要花多少时间等待他都不在乎。微胖的少年像是理所当然地决定自己会继续待在这里,直到她停止哭泣。
*
从卡托瓦纳海军第一舰队的船舰航行于其上的帝国东侧边缘领海再往东。在由齐欧卡支配的海域中,有数艘帆船往来于正逐渐迎向黎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