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米翁上将的口气切换成断定时,萨费达中将总算察觉──这根本已经不是军事审判,高官们之间早就完成对事实的采证。若以这种角度来看,现在应该没有必要再传唤证人前来。
「毫无意义地虐待席纳克族,无谓浪费士兵的宝贵生命,还因为欠缺思虑而招来敌人──这就是你做过的一切行为。」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要采用示范给全国观看的形式,让战犯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明白自己的下场。而这场拐弯抹角的会议,完全只是为了这点才举行。
「对于刚才叙述的罪状,有异议者举手发言。」
对于这充其量只不过是形式的确认动作,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在这场闹剧中从头到尾都负责担任司仪的雷米翁上将接受这符合预期的沉默,看向坐在旁边的另一名高阶将领。
「元帅阁下,按照军律,请您发表制裁。」
拥有一头竖起炎发的军人点点头,静静起身。超过六尺的高大身躯,彷佛拒绝一切累赘,宛如钢铁般历经彻底锻炼的筋骨。即使在皇帝陛下面前,比雅特丽的武器还要大两圈以上的军刀和短剑也不曾离开过此人的腰间。
卡托瓦纳帝国元帅索尔维纳雷斯‧伊格塞姆。然而,使用这名字称呼他的人反而较少。因为除了讲述历史时,在这国家里提到「元帅」就是指他这个人。
「从此时开始,解除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身为北域镇台司令长官的职位。」
中将的牙齿颤得咯咯作响。这个元帅开口说话的行为,几乎等于是把文字刻镂在铁上。
「阶级降为二等兵,并剥夺所有勋章。萨费达家的财产除了基本俸以外全部没收,用来赔偿阵亡者的遗族或负伤者。」
只要是置身于军籍的人,必定知道这是绝对无法推翻的最终决定。
「更进一步,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二等兵本人──」
也无法期待等于是规律化身的他,会做出带有任何一丝温情的判断。正因为如此……
「──根据军规,要视为最上级战犯,处以枪决。」
宣告的瞬间,正当至极的绝望贯穿了满心畏惧的罪人。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只能以区区士兵的身分等待被枪杀命运的塔姆兹库兹库‧萨费达踢翻椅子站了起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在他身边固守的士兵们立刻涌上想要压制他,但胡乱挥舞的手脚却以异常强大的力量推开那些士兵。这一幕和濒死动物表现出的最后抵抗极为相似。
「请大发慈悲!元帅阁下!上将阁下!还请两位慈悲为怀!无论是阶级、勋章和财产我都不要,但只有这条命!无论是要我当士兵还是清扫工都无所谓!所以求求您,请饶了我这条命!」
「判决已下。」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死……死是什么?会很黑暗吗?会很寒冷吗?还是永久持续的静寂?或者就像是那些神官所说,会按照生前的功德或恶行来决定去向?那么我会落入地狱吗!」
看到这丑态,觉得连瞧不起他都是在浪费时间的雷米翁上将伸手按住额头。至于伊格塞姆元帅,对他剩下的兴趣甚至低于路边的石头。
「有谁……哪个人救救我!谁都可以!谁都好……」
发现高阶将领们坚守沉默后,寻求救赠的萨费达将眼神四处移动,不久之后看向坐在下首的旧部下们。
「……对……对了!如果是你们……!」
萨费达拖著压制住自己手脚的士兵们往前走,以膝行接近伊库塔等人。
「拜托!拜托你们!你们也帮忙陈情吧……!你们是英雄,毫无疑问是帝国的救世主!如果是你们的请求,元帅阁下也不会置之不理……!」
面对这不计一切形象的恳求,托尔威转开视线,雅特丽坚守沉默,伊库塔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只有暹帕‧萨扎路夫一个人以温和的苦笑回应对话。
「……司令官阁下。虽然似乎已经不是了,但我还是这样称呼您吧……我啊,在这次的战争中曾经一次又一次听到和您刚才相同的惨叫,有数不清的同袍们在和您相同的恐惧中失去性命。有些人留下家人,有些人留下恋人。无论是谁,都在这世上留下再也无法达成的遗憾……」
「是我不好!我会尽一切办法偿还罪过!所以……!」
「请不要这样。像罪过或偿还之类的问题太过困难,我这种人无法理解。我啊……只希望在这次的战争中身为长官的您,能够尽到身为上位者的义务。」
依然带著微笑的萨扎路夫上尉看著对方,继续说道:
「关于在作战行动中发生的事情,必须由下令者负起责任。这是连脑袋不好的我也很清楚的军队原则。所以啊,司令长官阁下……只有这点您万不可逃避吧?既然正如元帅阁下所说,这个原则命令您去死……」
讲到这边,萨扎路夫上尉缓缓起身,深深一鞠躬。
「那么拜托您──请好好去死吧……为了让先走一步的同袍们能多些人前往天国,也为了让晚一点死去的我们能落入稍微不那么悲惨的地狱。」
萨费达哑口无言。在萨扎路夫上尉沉稳的声调中,蕴含著某种就连生死关头的求饶行为都不禁因此停止的要素。甚至连那些轻视他充其量只是区区上尉的高官们都忍不住肃然起敬。
「够了!带他走!」
听到雷米翁上将的命令,士兵们不再手下留情。他们不由分说地压制住萨费达的手脚,堵住那张不死心想要再开口求饶的嘴,最后几乎是以扛出去的形式把萨费达从房间里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