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舜喘不过气来。对方只是说了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而已,竟然废了这么长时间。
“我知道……”悠舜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那个幼儿的话,明明是一句话也没往心里去啊。
“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样还是傻傻地来红家呢,我好像知道原因,但是还是算了。你确实很危险,快要覆灭的红家和那个少主真的是笨蛋啊。”
狐面少年将哨子吹响了三次,然后禁苑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十几个杀手。虽然还不至于是“影”,但也不是普通的私兵,看起来是暗地里手下的人。会将杀手托付于他,虽然不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但是应该是相当得到当主的器重,应该是进去到了比较核心的层级。不知是少年的手段够巧妙呢,还是红家已经是沦落到底了。大概两者皆有。
少年笑着转过身来说:布下的网里有鱼进来了,要去向当主大人进行报告。那么就这样了。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了。”
杀手们的手从四面八方像是触手一般粘腻地缠绕上来。悠舜被粗暴地扑倒了,然后腹部被结结实实地打了几下,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他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连胃液都吐了出来——明明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从故乡傻傻地到这里来?现在的自己被淡红的李花覆盖着,什么都看不见。
在祥景殿的床上,悠舜闭上了眼睛,听着远处的雨声。到底是真的有下雨,还是只是在他记忆中的声音,悠舜他已经分不清了。他一直在短暂的清醒和深度的昏睡之间反复着。那个时而可以听到的柔软的雨声,就像是在一个个地摇动着那些已经被湮埋的记忆。 “明白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从故乡傻傻地到这里来?”很久以前,戴着狐狸面具的晏树这么说过。
一年前,被他问道为什么不离开朝廷回归山林的时候,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问题。悠舜没有回答狐面的晏树。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的话,应该可以回答两人了。为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是真笑还是苦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突然间像是破开了雨声一般,听到了本不应该听到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房间径直地靠过来,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踏在脚下。悠舜十分清楚这个声音。但是这个人不应该到详景殿来。
难道……悠舜的眼睑在跳动。现在本该连仅仅可以保持跳动的心脏,竟然会开始跳得很快。不久悠舜心脏的跳动和脚步声很完美地同步了。悠舜开始喘气了,那是一直在叩在心上的声音。
他不应该来的。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踏足到这个朝廷里来的。周围的人会怎么想,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谁都没有阻止他吗?随着脚步声似乎还有盔甲和剑鞘的声音,还有武官阻止的声音。旺季大人,请停下来吧,要是再进来的话……然而脚步声没有停下。它无视了一切,扫除障碍,慢慢靠近。大概连皇毅和晏树的阻止也都不管了。请回去吧。但是在内心的深处,却希望着别的东西。别过来……
总是这样。旺季有着和王相反的钢铁般的意志。忠实于自己的希望,不动摇,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总是在为了别的什么人去实现愿望。
就这样脚步声停止了。在摆脱了一切之后。在悠舜在的门前,依照悠舜的希望来了。和那个时候一样,门开了。
最后,悠舜并没有被杀掉。是因为红家就连这么一点觉悟也没有做好。对于极少出现的红门姬家的来访,当主和长老们为了要如何处理的问题争论不已。
伴随着危机出现的姬家的观念还是很根深蒂固的,在这个时代很容易会和戬华王联系在一起。关于是不是变故的征兆让秘密会议乱成了一锅粥。虽然和戬华王有过交易,但因为是那个王所以一定会有回转的余地。有人觉得,姬家要是还没有灭绝的话,就留下一个在红家 “保护”起来,关起来先留着性命用来做最后的底牌。还有认为应该把他要杀掉。两方完全对立了起来。对于这些悠舜一句话也没有开口,不管是怎么样的逼问还是拷打,他都没有吭过一声,就像是个没有声音的人偶一样持续地沉默着。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孩子,就算是活着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结果要杀还是要放,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做出决定,变成了一个破旧人偶一般的悠舜就被扔在了一个坑里。
凶。变故。丧失。悠舜像是胎儿一样蜷缩着,在迷糊中一直思考着这句话。昏暗的坑穴里,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待在这里感觉还不太坏。昏暗世界的一个角落就像是他自己的心一样,是个阳光照不进来的世界。悠舜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对于自己的族人可能太过刺眼。为了要寻找什么东西而出去旅行,但是可能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这被阳光照射下的世界。但是,族人却不知道,就这样一直寻找下去。绝望了之后就一个个死去。族人都缺少生存意志,可能是隐隐地已经知道了其实根本没有这种东西。真是被诅咒的一族啊。
悠舜也是,要从这个坑穴里爬出来的意志很薄弱。虽然想要出去的话还是可能可以出得去的,但就和留在村里的族人一样,悠舜没有想要做到那个地步的念头。但是那个狐面少年觉得特地跑下山来遭罪的自己很不可思议的话,大概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吧。
“干脆你就去吧,悠舜……”不可思议地老是回想起婆婆的话。悠舜在朦胧中,意识时有时无。他只是在被拷问的清醒的时候数数日子而已,并没有那个心思去想那个理由。
“这样子挺新鲜的……”自从下了山,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多的 “不知道”。一点也不好玩。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星图。悠舜在脑中正确地绘制着时时刻刻在变化着的星图。但是回头一想,为什么会是去年夏天的晚上看到的星图呢?那是彼岸花摇曳的季节。要下山去吗?悠舜那冰一般的心被那星图动摇了。凶。变故。丧失。然后这之后的是——
“哇……真的还活着……要是死了该多好啊。”狐面少年的声音,还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啊……那个时候我要是杀了你就好了。你被红家抓到的消息爆出来之后,我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啊。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要说坏红家比我更坏吧。但是不放又不杀,这算是什么意思呢,红家的。拷问技术太差了。这样的话明天就会死了。站的起来吗?来……”狐面少年没有声响地靠了过来,感觉被抱了起来。
但是悠舜的心还是冻结在那里,一点也不为所动。他看着狐面少年的脸,只是眨了下眼而已。看着这样的悠舜,狐面少年突然现出了温柔的微笑,就像是发现了跌落的单翼的鸟一样的表情。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