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都没说。如果是我也无法决定吧。眼前的状况丝毫不见进展,万一选错了日期,只会让处境变得更糟。或许会谈的时间该拖得越晚越好。」
「可是越是拖延,只会让对方越能摸透我们的实力。朝廷的中立派也会渐渐朝旺季靠拢吧——」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静兰的怒吼在房中空虚的回荡之后,大吼的静兰自己先道歉了:
「……抱歉……」
「不,我也有不是……」
要是绛攸在场的话,或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吧。说不定毫无胜算的让他前往北方三州这个决定,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别的不说,光是闾官员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都是个问题了。他毕竟隶属黄门一族,也从未亲口说过要站在刘辉这边。绛攸之所以音讯全无,该不会是闾官员接受黄家指示,暗中策划了什么事的结果吧——
(……不行,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只会越来越陷入负面思考,最后被扯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沼。
然而,就算刻意阻断思考回路,回过神时,脑袋又会被各种思绪占据。
不经意地,脑海突然浮现沉眠于白棺中的秀丽那张脸。
脸上带着知悉一切的表情,昏昏沉睡的少女。
她还没醒来,所以还没关系。楸瑛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会这么想。
她还没醒来,就表示还不到一决胜负的时刻。
对于自己这样的念头,楸瑛不禁苦笑起来。不过也因此感觉心里踏实了点。
前往江青寺,看看那张静静沉睡的脸。似乎这么做就能让那些黏糊糊、黑漆漆的混乱思考稍微远离脑袋。现在楸瑛和静兰面临的这些状况,对她而言一点都不稀奇,因为她「总是」在面对类似的状况嘛。而她也都能一一克服。
镇定点,一定还有办法。楸瑛深呼吸,眼角看见静兰正和自己做着一样的动作。
两人或许连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吧。
对旺季亲笔信的回覆,绝对是越快越好。最好是这几天就进行。这一点楸瑛也很清楚。
可是眼前的情势还如此混沌不明,就像从玩具箱里取出所有玩具却散落满地,这种状况下,要刘辉怎么决定出一个日期。如果是自己站在相同的立场,楸瑛除了胡乱决定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刘辉手里的棋子并没有比楸瑛多,数量就是那么少。
窗外细雪纷舞。东坡关塞离紫州很近,地势又位于溪谷之中,雪量比其他地方都来得多。看来即使过完年,这雪也不会停吧。
(继续下吧。)
楸瑛祈祷着。只要雪继续下,刘辉就可以尽可能拖延回信的日子了。
……然而,就在这样想着的楸瑛面前,雪花竟一没多久,然后就干脆地停了。
简直就像暗示着今后的命运。
● ● ●
刘辉很久不曾在江青寺逗留这么久了。
虽说刘辉将江青寺当作自己在红州的据点,但实际上,并非整天都能陪伴在秀丽身边。甚至因为必须经常往来梧桐与东坡之间,反而很少回到这里来。不过在这阵子,很难得的能待在这里比较久。火钵中,炭火发出劈啪的声音燃烧着。棺木中的秀丽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称这里为「棺木之室」。邵可和其他人各自在棺木中放入自己最具有意义的物品,刘辉也将一样亲手做的东西放了进去。
刘辉和燕青等人谈话的地点经常都是这里,所以房中一角如今也堆满了杂乱的文件资料,书桌上散放着书简与文具,房里甚至还准备了好几人份的简易寝具,以供小睡时使用。
刘辉现在正坐在书桌前,望着桌面上的那封信。从好几天前,刘辉就一直和这封信大眼瞪小眼。信上的文字简洁,毫无赘述,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封信刘辉前前后后读了四十几遍了,每次都会读得出了神。
龙飞凤舞又充满威严的书法,却不失流丽与文雅。旺季的字一如他的人。
书桌上排列着邵可为刘辉准备的文房四宝。在朝廷时,只有如即位仪式等重大仪式才会使用的手制澄心堂宣纸,也早就静静的压在纸镇下许久,只等刘辉下笔。
拿起用惯了的秃笔,笔尖沾了点砚上的墨——今天的动作还是停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刘辉依然写不出任何一个字。
庭院里,树梢的积雪落地发出声响,惊动了刘辉的笔尖。耳边传来夜枭啼鸣的声音。
——日期和场所。
静兰说一定要选一个最好的日子。可是到底怎样才叫做最好的日子呢。假设能接获绛攸的消息,确定哪一天能说服北方三家的话,刘辉就能相信绛攸而将日期订为那一天。又或是如果能知道蓝州姜文仲哪一天能从软禁中获得解放,就配合那个日子也是个办法。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老实说,就眼前的状况看来,对刘辉而言,会谈的日期订在哪一天根本没有差别。然而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总觉得绝对不能毫无根据的随便决定会谈日期。
江青寺的长老给了刘辉一份注明吉日凶日的黄历,但从里面也得不到任何灵感。
内心焦躁不安。总有个预感,这个日期将会是自己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可是……
「……不行,完全决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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