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坦率点道谢如何?旺季将军。」
这是第一次,静兰用「将军」来称呼他。察觉这一点,旺季不禁挑起眉梢。
「你是白痴吗,谁要跟你道谢。这是你应尽的任务吧。」
「…………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更凛然更有男子气概的大人呢。」
「你恐怕是哪里误会了吧——总之,我再问你一次。这样真的可以吗?你不会再有机会了喔,迅那边的对手即将解决,你要杀我只有趁现在了。」
迅和韩升一边对付着其余武官,同时也都密切注意着静兰的动向。若静兰真的动手,这次皋韩升就打算以剑代替拳头来制止他了。
静兰抬起头直视旺季。包括那身紫战袍在内,这是第一次从正面,正眼看他。
原本沉淀,阴暗的目光,渐渐如大雾散去般变得清明透彻。过去那些混杂了种种情感而混浊、纠缠不清的东西,如今这一瞬间似乎都厘清了。
「……现在,唯有保护你,让你平安回王都,才能够保护刘辉。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任何好处,无论对刘辉……或是对这个国家的将来,都没有帮助。」
旺季打从鼻腔里笑出来。然而那不是瞧不起人的嗤笑,而是调侃的笑。
静兰根本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子兰,一直到刚才,他的内心都还是混乱得难以决断。这一点被旺季看穿了。正因为他也想过利用子兰来分化旺季与贵族派,这半是认真半是疯狂的念头,让他刚才跟过来时的表情恐怖得像个鬼。
他自己并未发现,当第一次无法下手杀死旺季时,其实心中早已半分有了答案。能不能确认剩下的一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藉此证实,自己究竟是不是个冲动的孩子。
「皋韩升早就发现的事,你现在才终于明白啊。晚了点,但幸好还不算太迟。光是摆脱过去那个高傲独断的幼稚性格就够了。」
杀了旺季,只会让一切事态恶化。无论是对这个国家,或是对刘辉而言都是如此。
听过子兰的打算之后就能明白。过去的静兰自以为是为了保护刘辉,其实只会将一切搞砸。他的作为不仅帮不了刘辉,甚至帮不了任何人,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为了抚平自己不受控制的情绪,想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结束一切。他明明是个有才能的人,但或许正因为太有才情,使得他到最后不相信任何人,也毫不怀疑自己有错。这种个性和子兰的性格有相似之处,所以这时看着子兰,他才终于恍然大悟。
「只到你回王都为止。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只为保护刘辉而行动。」
「可以。就试试看吧。」
旺季伸出手。静兰惊讶而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一点,却没有逃开。旺季意外粗糙的手掌抚上静兰冰冷的脸颊。温暖而不大的手。
他虽然会和刘辉玩手球,却从来不曾靠近清苑,更别说碰触他了。无论自己表现得多么优秀,这位不近人情的大官却一次也未曾称赞过清苑太子。
「那么,容我正式向你道谢。茈静兰——你做得很好。」
掌心离开脸颊,伸向静兰头上轻轻搔乱他的发,然后抽离——二十八年来这是第一次。
与父亲完全相反的男人,然而这两人却又如镜子内外般有着相似之处。明明他难得主动,但自己却总是表现出剑拔弩张的态度。即使近在身边,但他对当时贵为太子的清苑却连正眼也不瞧的态度,总是令人火大。然而却又无法不在意他。当时如此,而今亦然。
「我对你没有兴趣。但我也说过对你的选择有兴趣。看来我是不至于失望了。」
他是否也像这样捡起葵皇毅或凌晏树那些年轻贵族,也像这样对他们说话,培育他们呢?自己现在却要与这样的男人正面为敌。静兰表情扭曲的笑了。虽然想说些什么回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从以前到现在,他一向不擅长和旺季这个男人言语应对。就像个只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的孩子,却因太紧张而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和面对父亲时一样。
旺季将紫战袍衣角一掀,以镇压全场的目光对室内一瞥。子兰已经不知所踪了。
「……子兰呢?让他逃了吗?」
「是,很抱歉,大人。比起子兰,我认为那边那个像刺猬似的茈静兰更需要优先戒备,所以没去追赶他。不过,已经确认过他逃离的方向了。」
「下官也是。」
皋韩升一脸没辙的望着静兰。静兰虽然别过脸去,但因为这动作实在太像平日的他了,使得韩升不怒反笑了起来。他做人的信条就是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好了。
「好吧,算了。反正放着不管,子兰说不定还会回来。我们到外头去吧。」
听见旺季抚着胡须,讲得一副要出门游山玩水的口气,静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就静兰看见的,外面起码还围了将近百人。不,比起那个……
「你刚才说什么,他还有脸回来?」
「子兰做这种傻事……已经是……第几次了啊?」
「是多到数不清了喔?如果他真回来,你该不会再次接纳他吧?」
只见后面的迅正摆出一脸「对对对,快多说他几句」的表情为静兰打气。
「像是子兰啦,还有其他几个家伙都莫名其妙的,每次就算是背叛我也不会投靠敌方阵营,过不久总是又愣头愣脑的回到我身边啊。」
「我看这只是你被人瞧不起而已吧!还有,听你这么说,原来不止子兰一个人吗?就是因为你不早点将这种家伙放逐,才老是会遇到这种事啦!再说,你讲什么到外头去,现在是要怎么出去?逃走的子兰,一定早就从外头下令突击了吧!话说回来,要不是有我跟进来,你现在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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