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
那声音微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散逸,虚幻得不像是真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数次、无数次,只是不断反覆着道歉的话语。简直就像是个只会说这句话的故障娃娃。
对不起,我回来了。
瑠花还是托着下巴,只回了一句话:
「无妨。」
立香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上,划过无数道泪痕。
「……我……我……只有这里……只想回到这……回到瑠花大人……身边……」
「我说了无妨。」
「我知道……回来了,会变成……怎样……绝对……不行……不能回来……所以我……逃走……可是,被抓了……我没有用……什么都不会。对不起……但脑中一直浮现……瑠花大人……所以……可是不能……回来……」
「立香。」
正面直视立香,瑠花极为平静的这么说了:
「这里不就是你该回来的地方吗?有什么好道歉的。」
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涌出,停不下来。
立香跌坐在地,像是被人剪断线头的傀儡人偶。
一个男人在她身后,如影子一般现身。看见那男人,瑠花发出冷漠的嘲笑。
「……一次又一次,你还真固执。」
过去的残渣与情感如摇晃的火焰般,接二连三从男人脸上浮现又消失。接着,他表情一变,举起手中的剑朝掌心一击,露出猫似的微笑。
「呵呵。我这人的优点就只有固执,不管做什么都绝不会半途而废。尤其是缥家这位婆婆啊,竟然学人家洗心革面,叫我怎能善罢甘休呢,真是的……要知道,我光是找到这个地方来,就花了多少工夫啊。」
「凭一介凡人不但能发现这个地方,连来到这里的方法都能找出来的,你是第一个。你这个人,怎老把脑力和热情都花在打坏主意上啊——凌晏树。」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呢。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论坏主意,甚至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外表虽不是凌晏树,声音却是他的。他笑了,手中的剑发出歌唱般的叮铃声。
「证据这种东西,最好连人带物一起湮灭最保险。你也活得够久了吧?不管是缥家的知识或资讯,甚至是人,该用的你也都用够了,不需要了吧,是时候让缥家完全退出朝廷政事,退居更深更底之处了。这样吧,一百年左右好了,这段期间内,决不让你们阻碍旺季大人。不合时代的女王啊,你早已是上个世代的人了,这里不再有你存在的必要——来,退场的时间到了。」
男人的目光中,属于「凌晏树」的东西已完全消失。这样的能力连瑠花也不禁惊叹。不过是个凡人的他,却能如此自在操纵这具尸体,这是有其特殊的理由。相反的,也正因为那个理由,凌晏树在世上能「使用」的尸体也只有这一具。
只是就连缥家的人,恐怕都难找出几个操纵得如此高明的人。
「你的才能,倒真是天赋异禀。」
再次变回「空壳」的男人,望望手中的剑,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恶狠狠地盯着瑠花——坐在白木椅上的瑠花。
「咻!」剑刃劈开空气的声音。电光石火之间,情势瞬间有了变动。
然而等着这一刻的,其实还有瑠花。瑠花也一样,一直等待着族人分散各地,缥家成为空城的时刻到来。等这个时刻取那男人的命——这次一定要成功。
「——杀吧!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拿下那颗项上人头。」
缥家最精锐的「暗杀傀儡」围绕着瑠花的白木椅现身,一齐扑向男人。
这样的景象已经很久没发生了。几乎在与上一代「黑狼」之间的战争进入后期时,瑠花身边的「暗杀傀儡」便只剩下年幼的孩童了。他们是被视为最重要,同时也是瑠花最后的王牌,小心翼翼培育至今的「暗杀傀儡」。
剑戟相碰撞击出剧烈火花。「暗杀傀儡」的实力虽远在对方之上,但却因为「空壳」实际上已是不具灵魂的死亡肉身,无论对他的身体怎么斩怎么砍都不痛不痒。
即使如此,要解决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只要能砍下他的头。
正当瑠花这么想时,「空壳」的动作突然出现变化。仿佛听见谁的声音似的,缓缓的用那双无感情的猫眼,盯住伏在地上的立香。
摆脱身边的「暗杀傀儡」,男人飞身朝立香所在之处扑去。
「————!」
刹那,瑠花猛地睁大有如深夜森林般的黑瞳。
立香连一根手指都不动,只是睁开了眼睛。空洞的双眼只是漆黑虚无,从那片漆黑深处,那双眼睛脱离立香本身的意志掌控,淡淡地映出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耳边传来非常轻微的声响,那是什么刺进了单薄肉体里,令人不悦的闷响。
黑夜般的一头长发流泄而下,像一道遮盖了立香表情的瀑布。鼻端闻到令人怀念的香气。只要在瑠花身边,总会闻到这股薰香。想起她雪白的肌肤,血红的双唇。烟熏色的睫毛与黑炭色的双眸,那双眼眸深处,总不时闪烁着火光般的意志。不管外表如何改变,但她都非常的清楚,那张令人想永远随侍在身边的孤傲脸庞,从未像现在这么靠近又这么遥远。那双眼眸就在立香鼻端,看似放弃了什么,闭了起来又睁开。忽然传来一股铁质的血腥气味。
那是瑠花雪白的腹部,血肉馍糊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