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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彧很少用这么挖苦的语气说话,但听起来却像在挖苦自己。
「可是,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副官有什么存在必要?你私底下调查我无所谓,反正彼此彼此——可是,我可不是为了当红州州牧的候补人选才在这里的。我的身分就是州尹,你的副官,是为了辅佐你而存在。」
志美脑袋都混乱了。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只能先把烧完的烟管放在托盘上。
「……苟彧……」
「你想说什么我很清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跟你讲这些。毕竟目前发生的,没有任何一件事对我不利。只要你负起所有责任,担起一切罪状,我就能翘起二郎腿当州牧了。可是啊,我就是越想越不爽啦。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随着你这个大叔州牧想出来的浅薄方法起舞咧,这样一点都不有趣。我告诉你,州牧和州尹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一旦我接受了当这个州尹,所有的责任也该由我们两个平分才对,我是抱定这种觉悟才来的。然而这一点,你到现在都还不懂,这才是最让我不爽的!」
这也是第一次看到苟彧这么感情用事。和他天生的性格与接受的教养完全不同。志美一直觉得自己不如苟彧,也时常羡慕他。有时心里也会冷酷的想,就算红州没有自己,只要有苟彧就够了。而苟彧本身不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吗?
不经意地,志美想起在江青寺行动时,旺季和自己之间的对话。
『……没有必要告诉他。』
『笨蛋。』
被骂笨蛋的意义何在。
确实,志美也没有把所有情报都告诉苟彧。一方面是无法完全相信他,另一方面也是想自己背负所有责任。
无视于旺季的决定,擅自提早放出火箭的是苟彧。不可否认,当时越早放出火箭越好。已经没办法继续等到说服缥家了。当时的情况就是那么紧急,志美若不是因为被旺季说服,本来也根本不打算继续等。
苟彧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也会马上要求袭击吧。一如志美要求旺季那样。
——还会说什么,责任要他一起扛之类的话。
「……等等,苟彧。这么说来……这么说来……难道,不是你吗?」
「……」
「经济封锁时,在挪送大量铁炭与技术人员的文件上盖章的人……」
苟彧像年轻人那样双手抱胸,倚靠着门。一阵沉默,期间只听见红风呼啸而过,蝗虫纷纷吹落的声音。终于,苟彧开口了。
「……是我啊。」
随着叹息说出这句话的刹那,苟彧露出仿佛放开手中重要事物般的沉痛眼神,望着远方。
「……照原订计划的话,本该是我……可是,中途我突然不想盖这个章了。我不也说过吗?突然觉得很烦。所以,后来是别人盖的。」
「别人?」
「不需要特地动用到州尹的印章,现在的红州任谁都能办到这件事了吧。州郡太守有一半以上都支持旺季大人,只要注意文件传递的路径,彼此照应一下就能过关了。」
瞬间,志美脑中浮现一个人名。
太守间再怎么互相照应,有一个地方要是无法通过的话,事情还是办不成——那就是州境。
「东坡郡太守,子兰。是他吗……」
红州最出名的太守。就算没有州尹印,子兰出马任凭谁都会听信无疑。
「春天时,中央不是起了一场赝币骚动吗?突然消失的大量蓝州产盐和庞大的金钱。现在蓝州郡太守也有半数以上是旺季的人马……我看应该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天亮后,确认了飞蝗皆已传染疫病并受到镇压之后,旺季大人接下来的行踪你知道吗?没错,他早已离开梧桐,一路全速返回王都了。现在差不多应该已经抵达连浪燕青都追不上的地方。不让红秀丽阻止旺季大人离去,并阻挡可能出现的追兵,好让旺季大人有足够的时间尽速赶回王都,这就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志美完全混乱了,甩甩头说: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呢?直到刚才,你应该都是站在他那边的啊。自己说这种话很奇怪,但若是将旺季大人和我放在你心中的天秤上,怎么都不可能是我这边比较重吧。现在这一刻,你应该都还是为他行动。」
苟彧沉默着靠近志美的大办公桌,用优雅的手势拿起烟管,装进新的烟草,用力擦干净烟嘴后轻轻点火。
「我到现在都还认为旺季大人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就像其他人认为的那样。」
苟彧吸了一口烟,就连飘散在空气中的紫烟都是那么轻柔优雅,像个教养良好的淑女。
「那并非因为他系出名门。虽然有些贵族的确是为了利益或对国试派的怨恨才协助旺季大人的,但那只是少数。或许有些难以置信,但越是年轻的官员越愿意跟随旺季大人。只要跟在他身边,马上就能明白他有多么适合。」
虽然不具有先王那种绝对不可侵犯的神性,却能静静地抓住人心。
「……我们这些落难贵族,只是先王戬华的『影子』。一方面说着要创造新时代而一一扫荡贵族,夺取财产,但另一方面戬华王与霄宰相两人却不去对势力最庞大的彩八家大贵族出手,顾全了彩八家的完整。其他的贵族被收编进了门下省,戬华王的儿子刘辉却对官员们的建言不闻不问。越来越受宠爱的只有彩七家而已,尤其是红蓝两家。刘辉是个昏君,这是显而易见的。」
志美无法否认。就算苟彧说这番话只是为了争取让旺季远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