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炭,本该和蓝州的盐一样,受到严格管理才对。
即使如此,铁炭依然大量消失的谜团。盗取的理由是什么?秀丽睥睨着远方的红州府。
「关于盗取,你应该查到某位红州高官的名字了吧?告诉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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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确认过飞蝗完全死灭之后的这天,志美才终于能在州牧室内镇定下来。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充满整间宽敞州牧室内的飞蝗死尸气味。志美只能姑且先打开窗,扫落椅子和桌面上的大量虫尸。偶尔会发现少许尚有一丝气息的飞蝗,但也因传染了疫病而毫无生气,连飞都飞不起来。还有些濒死的飞蝗想趁打开门时爬出去,志美也懒得杀它们了。只不过,本来还想放它们一条生路的,却被刚好走进来的某个人不经意地踩死了。
踩死飞蝗的人,就那么进入室内,将门关上。
志美捻起烟草往烟管里装,再咬着烟嘴,用熟练的手势点上火。
紫烟袅袅上升时,志美总算抬起眼睛正眼看他。
「——苟彧。」
唤了一声之后,志美随着叹息吐出一股紫烟。那烟的颜色,看来竟有些疲惫,
「……是你吧?在经济封锁时暗中出手,放行了大量被盗取的铁炭。」
苟彧背靠着门没有回答。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还有,比预定提早下令朝江青寺放出火箭的人,也是你吧?」
「…………」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当时要不是红御史即时赶上,或许一切都会完蛋。另外,你还动了手脚,把应该送到我这里来的情报做过筛选吧?」
志美问过他无数次。
『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跟我报告吗?』
『没有。』
——没有。
一阵漫长的沉默。志美等待过。现在看来,那可以说是接近无限长的等待。
「……听说你把提早放出火箭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啊?」
苟彧这句话,完全不是志美预期之中的回答。
「我啊,并不喜欢你。」
「……嗯,这我知道。」
对苟彧来说,这当然很无趣。两人明明同年龄,苟彧还比志美更早在国试中及第,又是名门出身,且放弃升官一直待在地方上,长久钻研实务而深受地方官信赖。虽然苟彧从未表现出对志美嫉妒的态度,但志美不会连他并不喜欢自己这点都看不出来。或许自己对苟彧而言,和他面无表情踩死的那些飞蝗没什么两样。
「然而,我也不认为你这么做是为了扯我后腿,因为这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事。若说你是站在旺季大人那边那我还能理解,可是就你这次做的事来看又并非如此,至少有几件事说不通。尤其是提早突袭江青寺这件事,原订的时刻分明是旺季大人决定的……」
「——我根本没听说那到底是几时几刻。在那之前,你打算连派兵突袭江青寺的事都瞒着我。」
苟彧的回应,决不容志美置喙。就连这点也在志美意料之外。
「不是吗?刘州牧。老实说,我向来都是抱着轻蔑的态度为长官做事的,我也早已习惯如此。就算对方是个下等人出身,爱用人妖口气说话的五十几岁老头也一样。」
「…………喂。」
「我原本真的觉得不管是谁都一样。只要我内心抱定自己更厉害的优越感,不管是当你的副官,还是当以前那些上司的手下都没什么两样,我都能完美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是第一次,苟彧用冷静的眼光认真望着志美。
「……可是,我却渐渐烦躁了起来。你的态度和言语,在在令我不耐。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擅自决定自己扛起所有的责任。无论是将剩余食粮藏匿于枯井底的决定,或是对碧州使者撒谎的事,甚至打算由缥家社寺夺取物资的责任,你都打算一个人扛。江青寺那件事你没有告诉我啊,刘州牧。我不是也问过你了吗?『你才是有什么事情该跟我说的吧?』但你连一次都没告诉我。」
「那是因为——」
完全没料到事态竟会如此演变,志美也愣住了。怎么跟自己原本想的不一样。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在抽烟,却一点也尝不出烟到底是什么滋味。两人的对话内容也是如此。
「……那是因为,我当然得这么做啊。你以为这罪名很轻吗?无论是不顾他州人民死活隐匿粮食,还是让碧州使者吃闭门羹或触犯治外法权,追究起责任来,哪一件不是得吃牢饭啊?若是旺季大人没来,或没有缥家的协助,我所作的这些事情,说穿了,都是拿全国半数以上的人命来换取红州的平安。」
趁早将食粮全埋入干涸的井底,是为了让全国大谷仓红州的被害程度降至最低。只要守住红州,就等于守住了全国的粮仓。没头没脑的将粮食往北方送,只会落得全被飞蝗啃光的下场。要是能有其他解决的办法,那我当然愿意开放食粮,但既然没有,也只好对碧州与北方二州见死不救了。这些苟彧都知道。
就算红州州牧拥有再大的权限,还是有限度的。
「要是我们两个一起被抓就太蠢了。即使我被捕,红州只要有你在就还能正常运作。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保护你喔,也不是自愿要将州牧的位置让给你。只是你若能留下,总比两个人都被抓走好。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此而已。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合理的思考方式吗?我有做错吗?」
「是啊——是啊,我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