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战争结束后,只领到一点,连麻雀眼泪都不如的小小「恩赏」。拜此所赐,每天光为了活下去就得使尽全力的志美,根本忘了抽烟这回事。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当鼻端不经意飘来烟草香气时,战争结束时的记忆也随着一丝一缕的青烟回到脑海中。
如那男人所说,这种树真的是既雪白又美丽。每次拿小刀削下树叶树皮时,总散发出一股清凉的香气。
不知不觉的,志美已是泪流满面,责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战争明明早就结束了,在这只比最悲惨的状况好一点的世界里,却过着跟最悲惨状况没啥两样的生活。
从此之后,志美开始在村野与街道旁找寻那生长在各处的树。
「红州也找得到这种树,在某些路旁或村庄中,偶尔会看到那种树…」
「哪里的村庄?」
「其实,不用特地跑到什么村庄去……我为了自己抽烟方便,在城内庭院种了一棵那种树。算是庆祝我当上州牧的纪念啊。因为没半个人帮我庆祝嘛,我只好自己种了一棵纪念树,呵呵。」
「你怎么可以擅自做这种事啊!都城又不是你私人地盘!你说的该不会就是种在你每次休息时,老爱待的那个地方的那一棵树吧?」
「没错。我常从那棵树上削下树皮和树叶,所以很容易找,一看就知道了。」
刚才的年轻州官望着州牧与州尹忧虑的表情,又质疑着问:
「……怎么,你们两位好像不是很开心?」
「……没事,你别多心。」
然而,志美和苟彧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有一棵树又能怎样。不,就算在村野路旁还能多发现几棵——那根本也不够。现在需要的,不是只能趋避几只蝗虫的除虫药,而是能更有效率驱逐整群蝗虫大军的东西。虽说有总比没有好,这个发现当然很重要,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苟彧。」
算准副官正打算离去的时机,志美叫住了他。
转身回头的苟彧与志美四目相对。很快的,志美开口问道:
「你没有其他事情该跟我说的吗?」
苟彧又露出冷静理智的眼神,笑了。
「没有了。你才是有事情该跟我说的吧?州牧。」
志美没有回答。两人就那么互相直视着对方好一会儿。
很快的,苟彧提起官服下摆,看都不看地上的蝗虫一眼,走出了州牧室。对于脚下踩着蝗虫发出的噗兹噗兹声,脸上的表情也不为所动。只不过是鞋子踩扁蝗虫这种程度的嫌恶感,对现在的苟彧来说,根本不值一顾。
志美咬着空无一物的烟管,带着沉痛的表情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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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已经下了好久都没停了。
虽然雨势时大时小,但看来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连绵不断的长雨,让过去美丽的九彩江心变成飘满流木的浊流,仿佛龙神刚来大闹一场似的。过去那有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已不复见。歌梨叹了一口气。她喜欢这样。
「……真可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不能好好把握,真是不走运。」
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室内,只有火钵与烛台燃烧着熊熊的火光。被打破的宝镜碎片,已经聚集起来放在火钵旁的盘子里。在一百块碎片上,各自照映着一个歌梨。由于实在太小了,歌梨根本看不清楚镜子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表情。
在附近发现这栋简陋的小屋,虽然破旧却还算坚固,空间也足够。最重要的是,下了这么久的雨,室内却滴水不漏。此外,也在地下室发现能用来铸剑的坚固火炉。制作宝镜的材料已一应俱全了,炉中也已升起炉火。剩下就只要——
「……歌梨。」
丈夫的声音,令歌梨回过头。通往室外的门口,站着那熟悉的身影。昏暗的光线之中,或许也因为下着雨的关系,他看起来就像个模糊的影子,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只有声音清晰的传进耳中。那声音悲切而微弱,充满绝望。不用看也知道,那温柔的脸上一定是一副倔强的神情。
每天每天,欧阳纯都企图说服歌梨。用尽各种说词,无数次尝试将歌梨带回去。然而,歌梨却不曾点头答应。
「……纯哥,等雨势变小了,你一定要下山回家,回到万里身边去好吗?不赶快重做的话,这雨真的不会停了。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知道。不过,理由还不只这个,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让我决定打造宝镜,才会来到这里……请你谅解,只有这次,纯哥,即使是你说的话,我也不能听。」
「歌梨……」
欧阳纯嘶哑的声音,再度呼唤着歌梨的名字。歌梨却无法直视丈夫,将身子歪过一边,听着激烈的雨声低下头。
「……我从未诅咒过生为女人的事实。我诅咒的只有碧家。不知道被碧家人讥讽过多少次,为什么歌梨是个女子而非男儿身。没说过这种话的,只有弟弟珀明和你而已。可是,我的性格就是这样,心中一直只想着要你们这些人刮目相看,非要这些人认同我不可……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不行的吧。」
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无人能比的独一无二「碧宝」。尽管接受了所有赞誉,然而歌梨内心明白,其实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值得获得这称号的人。
那就是他——歌梨的丈夫,永远放弃了自己的才能——全都是为了歌梨。
「我可是天下万人认同的超级天才,就在我的才能正发光发热时,不知道哪里来的蠢男人——肯定是男人没错——打破了这块本应保存百年的宝镜。可是……我心里明白,我的诞生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