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的樱花如雨,接连不断地飘落。
每次想起那个人,总会伴随着这样的樱花雨。在如雨般飘落的樱花树下,那人总不会察觉到他的到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完全不同的事。而他对这一点也总是不满。
静静地等了许久,那个人才发现他,并出声唤了他的名字——晏树。
晏树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就算是去讨好谁,也都是经过计算的,从未表露过自己真正的心意。而无论面对的是谁,晏树永远能马上成为对方的「心头好」,除了那个人之外。
无论何时何地,那个人总是那么「平等」,那么「公平」。晏树不由得挖苦了一句:
『我讨厌樱花。』
是吗?那人只如此笑答。这又让晏树更不愉快,忍不住补了一句:
『我也讨厌你。』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人还是只回了——是吗。接着他困惑地偏过头,抓抓鼻子。就只是这样,那个人最多只会有这种反应。而这却让晏树极度的不愉快。
晏树之所以接近他,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讨他欢心,夺走他的姓氏与财产后,灭绝他的一族。这就是任务的内容,一如往常。如今,对方已经没有称得上族人的族人了,除了女儿之外,也没有留下子嗣,应该能轻易地结束任务。
然而,过了这么久,自己仍下不了手毁掉他的一切。不只如此,还一直留在他身旁。
春天赏樱花;夏天在藤架下纳凉;在秋天看到落得满地的银杏叶,他总会低语——好像小矮人的扇子啊;而到了冬天,在冰冷的雪中,他又会抬头望向晦暗的天空,说着春天快来了呢。晏树心想,就算自己不动手毁灭他,像这种又笨又没有企图心,光是位阶崇高,实质上却两袖清风的贫穷贵族,一定马上就会被人整死了吧。没想到,那人就算手中握着沾血的剑,都还是以同样的眼神,说着同样的话。
『你看,晏树。白玉兰的花开了。那是春神所栖宿的花。啊,春天已经到了呢。』
白玉兰雪白的花瓣,因为太白了甚至带点青色。这生长于雪国,会带来春天讯息的花。
手上还握着刚杀了人,尚在滴血的剑,那人却不忘仰起脸来望向春天的花。
——这个人,是多么成熟的「大人」哪!
那时,晏树有生以来第一次,内心不平静地像竹叶般发出摩擦的沙沙声。为了搞懂某件事——虽然至今还是不明白——他才会现在还留在这个讨厌的人身边。
『……晏树,你知道吗?这种樱花啊,无法繁衍子孙。』
他举起掌心向上,优雅地接住花瓣。
『这种樱花是人工接枝栽培出来的,为了制造出更美的樱花,代价就是即使开花也无法结果,没有种子。所以,也无法留下后代。除了靠人工插枝延续生命之外,别无其他生存的方法。而且这种樱花简直像在诞生前就约定好似的,全都在相同时期绽放,并同时凋落。因为它们都是由同一棵母株复制出来的,所以全都一样。如果人们不继续照顾它们,复制新的花树出来的话,不到百年这品种的樱花就会灭绝,从地表上消失。也难怪它们会美得如此疯狂。不知情的人们尽管再怎么褒美、喜爱这种花,一旦春天过了,就会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人类的感情真是自私啊。』
晏树已经不记得当时听着这番话,自己是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啊,晏树,其实我也很讨厌这种樱花。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嘛。』
说着,那人便眯着眼睛,露出共犯者的笑容。
『的确,这种花在凋谢时总是旁若无人似的狂乱,而且一点都不含蓄。可是……又真的很美。在人类的自私之下,制造出这种只能活一代的樱花,实在也不能怪它们开得这么美又这么任性妄为了。因为这些花,生来就只为了这样一个理由。所以就算我不情愿,每年也还是会来赏一回。至少在我有生之年,尽量陪陪它们吧。』
为了开出更美的花而牺牲了后代的樱花。狂乱的美。如果失去人类的照料就无法延续生命。风中纷飞的樱花,美貌所换来的却是虚幻与高洁,以及毁灭的宿命。
幽玄之美。是啊,晏树抬起头望着那人,想笑,却没法好好笑出来。这种事也是生平第一次,因为早在不复记忆的好久以前,晏树就只能装出笑脸了。
抢在思绪之前,嘴巴先擅自发出了言语。伴随着苦涩的叹息与不知所措的笑容。
『……不过,你自己不就像这种樱花吗?旺季大人。』
那时旺季究竟回答了什么,晏树也不记得了。
……接近破晓的微暗黑夜,静得如佛堂般的室内。晏树猛然睁开懒洋洋的双眼。
在长椅上睡着的晏树,摸索着水果篮,把篮内的葡萄拿过来。才吃了一颗,又马上放下。闭上眼睛,总觉得好像能听见旺季赶赴红州的马蹄声。这间旺季经常待的房间,失去了主人后显得如此空虚。连葡萄都没了味道。
晏树慵懒地拢了拢一头波浪长发,想起樱树下的旺季。
「皇毅,悠舜,以前我们约定过吧?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实现我们的愿望。」
他们三人在遥远的过去,曾许过愿望。而期限已经渐渐逼近了。
「只要再加把劲就好了。虽然有个家伙不能用了,令人有点困扰。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啊。」
轻悄悄地,一只黑色蝴蝶从微暗中飞近晏树。晏树的眼神显得无精打采。
——因为缔结了「契约」,所以那具会动的尸体「回来」时,晏树能感觉得出来。
「……暗杀瑠花的行动失败了是吗?……到底是那家伙派不上用场,还是小姑娘的成长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