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苍之巫女 第四章 苍冥暗锁

美人,以及后来,自己又掉进了什么地方。

  “当时地上绝对没有井也没有洞……这是哪门子‘近路’啊……”

  确认了自己的剑也还在。之后无意中碰到“干将”时,他吃了一惊。剑身隐约发热,并且在暗中似乎可见其笼着一层微弱的光晕。很明显,和遇到那位巫女之前比,变得不一样了。没错——就像,之前一直在沉眠,现在却已稍微抬起了眼帘一样。

  巫女的话,再次回响。

  “快将那位姑娘解放吧……”

  只为那一斩,醒来吧,那位巫女是这样对着“干将”说的。

  楸瑛双眉蹙紧,粗暴地撇开了“干将”的剑柄。

  解放?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为那种事来的。”

  他伸手摸向胸襟里的扇子,熟悉的白檀香传来。

  即便是从容貌姣好且教养严格的大户人家女儿里挑选出的女官中,珠翠也是出类拔萃的。这些女子当是事事如意、无忧无愁,但只有她,总是遥望着远方的某处。

  他只在初次相遇时见过一次她的居室,至今仍记忆犹新。仅仅置放了女官所必备的最低限度的家具,私人奢侈品则是一样也无。就算是那朴素的花瓶里,也仅点缀着一枝白山茶而已。他想那山茶,应该也是她自己剪插的吧。

  与其说是简朴,更像是,就连一朵花儿的装饰,都让她不能原谅自己一样。

  她似乎方方面面皆如是。这和他那总是笑得像太阳般的大嫂,处处截然相反。……或许,正因如此,才开始在意她的吧。

  他觉得,她似乎随时都可以像弃壳的飞蝉般抛下这间空落的居室,然后像一缕清风,倏然不知消去哪里。国试后再会时,她也丝毫未变。只要留意,就会发现她时常离开后宫。她会在深夜里独自漫入黑暗,也会突然撰写辞呈。而当看到她立于海棠前,却并不赏花,而是望着一柄短刀痴痴出神时,楸瑛慌了。

  他不知不觉中发现,她那凝望远方的眼神,并非爱恋。

  想留在此,却不应留——的样子。然后或许,因为没有找到想去之处和应赴之所,她才孤居后宫。仿佛初遇时的那独枝白山茶,拘谨地伫立在豪华的居室一角。

  而只有秀丽做贵妃的那数月间,她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欢欣异常。秀丽离开后,作为王的首席女官,她的容色也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因为缥家的暗示,她终于无法继续留在后宫,消失了踪迹。

  你是在幸福中长大的呢。初遇时,她曾如此笑言,又道:因为我一无所有。

  “幸福,让人害怕。因为从没有人对我说,我可以幸福。现在我也忐忑不安。喜欢什么人的这种幸福,‘我’也可以拥有吗……?如果这是梦,那梦醒之时,我一定会无法活下去的。”

  那时的那个除了失恋之外无甚愁苦、在幸福里长大的楸瑛,完全不能理解那番话。

  但是现在的他,能听懂她是在说:

  ……我想要幸福。

  楸瑛微微苦笑。他屡屡犯错,装作不知情,结果绕了大弯。

  来的不是邵可大人,她可能会失望吧……那样,也没关系。现在的他已不会受伤了。

  “我来接你了,珠翠大人。”

  他知道,她虽然表面坚强,实则脆弱,也不喜欢一人独处。秀丽大人看起来感情丰沛,其实相当理性,然而珠翠却恰恰相反,放她一个人便有可能出问题。尽管是她年纪稍长,却经常显得比楸瑛幼稚。不论多少次转身后退,她也会战战兢兢地回头向前。

  “我来迟了,对不起啊。……和我回去吧。”

  如果那双目沉凝的人儿问他“回去哪里”的话,他已备好了答案。

  ……这时,珠翠的扇子发出了静电似的噼啪声。

  噼里啪啦火星儿一样的东西,在昏暗中四处飞散。他回想起巫女的话。

  “之前的那位男子所有的唯有‘爱’与‘坚毅’。和他相比,你拥有爱,蓝家的强力运势,胸襟内藏的引路标,愿信我的乐观勇敢,还有与‘干将’相呼应,拥有‘莫邪’的友人。”

  胸襟内藏的引路标……他的胸襟里放着的,是她的扇子。

  用已充分适应了黑暗的眼扫视四周,发现这里看似洞窟,却并非天然之所,而是人工所建。空气里虽浮着腐坏的味道,却并不凝滞,偶有微风游走。用心去听,有隐约的水声,还有类似雨滴坠地的声音。而且自深处飘来的空气异常寒冷。很可能,这里和钟乳洞相连。

  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一柄熟悉的红伞。过去拾伞时,发现对面的岩壁那里,随意地靠着一具人类枯骨。看起来就像疲累了睡下,然后就那么死去了一样。看来,他正处于一个让人迷路然后死去的地方。他低吟了一小段蓝州的送葬曲。

  (……不过,如果和钟乳洞相连,这里不是应该更冷才对吗?)

  这是因为,从楸瑛随意捡起那把红伞后,一股熏风便盘绕在他周遭。

  楸瑛对这风熟悉至极。在蓝州,每年的梅雨季末,宣告夏季来临的,白南风。

  “乘着来自‘外面’的温暖南风……去救她吧。”

  是因为有这熏风将他包裹,才全然感觉不到寒意吗?

  噼啪,扇子发出声响。确实,无论因何,它知道方向。引路标。

  不带地图而深入钟乳洞无异于自杀行为。但楸瑛迈出了脚步。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