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黑色的眼眸轻轻眨动了一下,瑠花摸摸那被说是人偶的弟弟的头。
……他打从一出生起就没有表情,也不曾言语,甚至不会哭也不会笑,听说连落地的那一刻也未曾呱呱啼哭。只要拉着他的手臂就会跟着走,让他喝水也会咽下。然而,也仅此如此,简直就像拒绝诞生到这个世界似的,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映入那双漆黑的眼瞳,对于这个被弃之不管的弟弟,唯有瑠花对他付出爱心,喂他喝牛乳,日日照顾他的三餐,为他拉二胡,对他诉说那些遭人遗忘的故事。
即使没有父亲的爱,瑠花认为只要能在宫中的小角落,与弟弟如此安静度日也就够了。
然而,最先发现事实的也是瑠花本身,她发现,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还是必须结束。
当她知道那一天终于到来时,瑠花便带着弟弟离开天空之宫出走了。
出走——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让一切结束。
“……伟大的您,可否告诉我,除了这么做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为了我的父亲着想。”
“被父亲幽禁、遭法术封印,经历无数次的洗脑,被下毒而痛不欲生,却还是活了下来的可怜小丫头啊。即使如此,你仍然愿意认那发狂的男人为父吗?”
瑠花一边抚摸着弟弟的头,一边低声说出至今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内心的真实想法:
“父亲就是父亲,无论他多么疏远我们,他仍然是我与璃樱在这世上唯一的父亲。”
不经意的,她感觉到男人散发出的冷冽氛围,似乎如波浪般振动起来。
“……因为父亲所犯下的罪恶,带着过人异能诞生且出生于弑父星宿的丫头啊。”
由于那强大的异能,以及诞生于弑父星宿将带来灾祸的预言,令她从出生的那天起,便成为受到父亲憎恨的女儿。
这并不是她的错,而是父亲犯下的罪所造成的因果,现在只是报应在她身上罢了。父亲那身为人,却超过一个人应有的野心与执着,以及扭曲不仁的手段,都在因果轮回之后,以瑠花与璃樱这样的形式得到报应,只是如此而已。
但是身为女儿的瑠花,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因果关系。
“然而,你还是爱着你的父亲吗?”
还认为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父亲吗?
“……若父亲有只字片语命令我去死,我随时都能将这条命献上、任他宰割。可是,父亲却一次也未曾如此说过。”
只不过,做父亲的连一次都不曾来看过女儿。
不管是将她幽禁起来的时候,还是将她的异能封印起来的时候,或是对她进行洗脑的时候,全都是交给其他术士动手,面对默默接受这一切的瑠花,父亲也从未想过要去探究她内心的想法。
不只是未曾看望她而已,甚至连斥骂她都没有,只是一直惧怕着这个女儿,回避她、逃离她。
尽管她现在还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幼女。
“……我连活下去的价值都没有,连唯一的父亲都不对我抱任何期待,不是吗?”
瑠花带着通透的眼神,如此轻声低语着用手扒梳弟弟的发。
“……如果只是对我这样,那也无所谓,可是父亲最后还是发现了璃樱长生不老的体质。”
父亲已经年近八十,对寿命一事越来越执着,不知为何竟会发现璃樱特异的体质。这如人偶般的弟弟,生下时不具任何异能,只是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时光就在他身上停止而已。
所以,父亲开始贪图这珍贵的肉体。
因为如此,瑠花才会带着弟弟逃出宫里。
“为何不逃走呢?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例如山的彼方、跨越彩虹的另一端——到‘外面’去。”
忽然,瑠花像用尽力气般挤出眼泪,她落泪了。仔细回想起来,她没有哭泣过的记忆。
“……为什么?因为我很明白。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获得‘幸福’——我只有这里了。出生的家、发狂的父亲、扭曲的一族、封闭吾族的天空之宫。即使如此,这就是我的全部,就算知道没有人爱我也一样,就算弟弟从未正眼看过我,我仍然爱着他。我的幸福,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
——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
男人眯细了眼睛。这年幼的姑娘确实很清楚,那许多人都未能发现的真实。
就算前往山的彼方,就算跨越彩虹到达另一端,逃到世界尽头,梦中的桃花源也不可能存在。
自己的幸福,终究只能从手中掌握的冰冷现实中挖掘。
然而,即使她深知幸福的真面目,那个地方却始终拒绝着她。
“已经待不下去了,事到如今——我必定会被父亲大人杀掉的。”
总有一天,父亲会认为非得取她性命不可,那发狂的父亲早已完全舍弃自己。而瑠花最为恐惧的,是依据预言的宿命,自己将会杀死父亲的那一天到来。
“……一个预言将会杀死父亲的女儿,受到父亲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为了不杀死唯一的父亲,我只有先离去了。”
无法选择逃离,无法留下,也无法弃弟弟不顾。
如人偶般的弟弟。父亲说,他这个模样根本与死无异,那使用他的身体又有何妨。
……父亲与同族的女人们生下了许多璃樱这种“白子”,可是他们几乎都很短命,大部分在出生没多久后就死了,就算长命一点的,也不曾活过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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