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怀?」
「也不是耿耿于怀啦……只是没想到这是你没有家人的原因。」
「抱歉、抱歉,我应该先告诉你的。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家庭失和一旦演变成社会案件,就不再是家务事了。」
弥子姐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常见的父亲事业失败、导致破产的故事。当时,我爸爸已经走投无路,家里的气氛也很糟,可是有一天,他居然提议全家一起去兜风,而且还选在平日,要我们向学校请假。」
弥子姐的表情丝毫未变,淡然地继续说道:
「你听了也觉得很奇怪吧?当时我才九岁,便察觉事有蹊跷。我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他们在打什么歪主意,所以说班上当天要决定运动会的参加项目,坚持不请假。结果爸爸一下子就让步,当天让我照常去上学。可是弟弟就不一样了,他当时只有小学一年级,听到可以向学校请假出去玩,怎么可能不跟去?」
是我太聪明了——弥子姐感慨地说道,双眼仿佛凝视着遥远的彼方。
「只有我弟弟被带走。」
她的声音在这时候微微沉下来。
「班导把我叫去的时候,我完全不惊讶,甚至因为事情不出所料而松一口气。然后,一想到只有我一个人靠着机智逃过一劫,我就好开心。只可惜我弟弟怎么劝也劝不听,不知道他当时坐在冲出护栏的车子里,心里有何感想?」
「……天啊……」
「我就这么进了育幼院,不过至少是活下来了。亲戚全都很冷漠。这么说或许有点自卖自夸,但我能够撑到现在真的很厉害。所以说,嗯,这是我的生存体验,我是靠着自己开拓了活路。」
弥子姐的眼睛静静地燃烧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想象弥子姐的壮烈经历。我很庆幸弥子姐没有死,很庆幸她活下来,可是见到她强烈的眼神,又无法轻易说出这些话。
「所以你应该懂了吧?」
「懂什么?」
「我死都不想让那些亲戚说『谢谢你死掉』。」
「……我也不想说这种话。」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真可爱。」
听弥子姐如此揶揄,让我很不高兴。
如果有钱,弥子姐的父母应该不会选择携子自杀吧,所以弥子姐才想把钱留给状况虽然不同但同样缺钱的我吗?我不知该怎么说,光是想象,心头就乱糟糟的。
最让我懊恼的是,我是透过那个记者才得知这段往事。我就像是要一吐胸中的郁闷一般说道: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听说弥子姐是高材生,是真的吗?」
「是啊。在变成这样之前,我可是很优秀的,在校内还受过表扬,也参加过好几次实地调查。如果我没有染上这种病,应该会进研究所钻研史学吧。」
「你本来还想继续做研究?」
「当然啊,那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
「打个比方,你没想过要把三亿圆捐赠给大学吗?」
「当然没有。试想,我不能做研究,其他人却因为我死掉而有了丰厚的资金做研究,多令人不甘心啊!那所大学里最聪明的人绝对是我——」
我朝着侃侃而谈的弥子姐扔出一叠资料,是那个叫游川的记者给我的,上头除了弥子姐的照片以外,还刊载了她的经历、主修科目与在学时的获奖纪录。携子自杀事件也包含在经历之内。
「还真齐全啊。」
弥子姐翻了翻资料,喃喃说道。
「弥子姐研究的是什么?上头说你的中英文都很流利,是靠着不用偿还的奖学金上大学的,是真的吗?」
来到昴台疗养院之前,弥子姐有她的人生,有她想做的事和进行的研究,而现在她的脑中依然装满知识——直到现在,我才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听弥子姐亲口告知的,令我懊恼不已。我再也不想尝到这种滋味。
「我想多了解你。」
「好啊,我有问必答。」
弥子姐将游川给我的资料扔进垃圾桶,微微一笑。
「边下西洋跳棋边聊吧,我也想多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