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们来到学校里最高的地方。胧同学说「我们一起去乘凉吧」,这个意外的提议有着让人不容拒绝的魄力。不过,没有半个人的屋顶,并不是适合乘凉的状态。尽管已是下午四点过后的时段,太阳仍活力充沛地将光芒投射在我身上。就算尝试躲在出入口附近的小小阴影处,水泥墙反射的刺眼阳光仍让人目眩。遭受夹击的肌肤感觉几乎要被烤焦,能带来一点凉意的,只有不时传来的蝉鸣声。
「抱歉,虽说要乘凉,但这里一点都不凉快呢。」
胧同学的嗓音一如往常柔和。不过,他没有望向我而注视着某一点的眼神,看起来相当犀利。我好歹明白,他这样的眼神并不是炎热的天气所致。胧同学不会因为气温变化露出不悦的表情。
「室内或许还比较凉爽。怎么办,要回去吗?」
「好啊。」
不同于他的回应,胧同学并没有要返回建筑物内的样子。即使我将手按上通往室内的大门,他依旧无动于衷。开口邀约的人明明是他,现在却一副就算我离开也无所谓的态度。还是说,胧同学其实已经看透我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我缩回手,老实接受他给的这个机会。
「那个啊,胧同学,昨天的事一直让我很后悔,我的神经真的太粗了。」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我刻意以悲观的嗓音开口,泪水却真的一并涌现。我装出以右手挡住阳光的样子,揉了几下被自己的嗓音影响而湿润的笨拙眼皮,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我从昨天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已经烦恼了一整晚都得不出答案,所以现在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有意义。我很明白这一点。不管说些什么,都无法获得原谅。因为,让胧同学说出那么令人心碎的发言的自己,正是我最无法原谅的对象。
一阵强风吹来。大白天充分加温的温热空气,化为热风缠上身体。胧同学眯起双眼的反应,看起来像是表情因怒气而扭曲,我也因此被无法忍受的焦躁感苛责。我总觉得,原本那个胧同学似乎消失无踪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做出那种行为了,所以,我们和好吧,胧同学?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你决裂。」
「『这种事』?拜托你别说得这么简单。你果然从来都不曾打算了解我的心情吧,小春春。」
原本一直望向别处的胧同学,此时终于正眼看我。那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虽然胧同学个子原本就比我高,但这种被他俯视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体会。
我再次揉了揉眼皮。比起被胧同学讨厌,没能将自己的心情好好传达给他的事实,更让我无奈又心痛。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为了理解胧同学而卯足全力啊。
「你还不是一样!你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情!你之前在学校对我不理不睬,让我受到很大的打击呢!」
「因为……在学校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跟你说话……」
「就算这样,我也从来不曾讨厌过你!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我放声大喊。我认定不可以再次说出口的情感、一直封印在两颊内侧的言语,随着亢奋的情绪倾泄。没有退路了。我怀着豁出去的心情,用力抬头仰望胧同学。皱纹从位在高处的那张脸的中央消失,取而代之是没出息地下垂的眉毛。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种人啊?我有哪里好了?不是还有很多像小铃那样更理想的对象吗?为什么偏偏是我……」
「咦,所以你果然喜欢铃木同学吗,胧同学?」
我鼓舞自己几乎碎裂一地的心,故意装出活泼的语气。我试着想拉开话题。若是放任这样的胧同学不管,总觉得他的眉毛会下垂到变成两道八字胡。若是如此,让他的眉心挤出皱纹还比较好。比起贬低自己,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要来得好多了。
「你突然讲什么啊?我真搞不懂你这女人在想什么耶。」
「喔喔!这种说话方式不错喔。『你这女人』的说法很有男子气概呢,胧同学。」
尽管试着炒热气氛,但我马上变得语塞。因为,理所当然会再次感到愤怒的胧同学,现在却瞪大双眼直直望着我。
我的心脏开始以不寻常的速度疯狂跳动。胧同学确实看着我,但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却没有对上我的眼。宛如被无论怎么改变角度都无法让彼此视线相交的肖像画单方面盯着看,让我感受到强烈的空虚。
「被说『很有男子气概』,感觉比想象中要好呢。」
冰冷而低沉的鼻音,渗透至我的五脏六腑,有什么从内侧猛烈敲打我的胸口。面对突然激烈主张自身存在的心脏,我感到相当困惑。胧同学的双唇明明描绘出完美的弧形,他的眼角却和生气时没两样。这是一张我至今不曾目睹的陌生脸庞。
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胧同学突然逼近,以冰冷的手按住我的下巴。原本位于高处的那张脸,现在和我的视线等高。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胧同学的双眼中,我一下子变得无法呼吸,同时,我也变得看不到自己的脸和胧同学的脸。在唇瓣表面扩散的压迫感,让我理解到胧同学正在吻我。
在唇瓣交叠的状态下,胧同学甚至将整个身子压上来。我的身体无法使力。他的衬衫有一股陌生的柔软精香味,这股甜腻的香气直窜我的脑门,让我一阵晕眩。
我被夹在墙壁和胧同学之间,愈来愈无法动弹。鸡皮疙瘩在肌肤表面乱窜,墙壁冰冷的触感从身后传来。内心那个冷静的我,对自己身体的热度产生了自觉。这时候,我终于深深体会到「人体是由水构成」这个事实。现在的我,是有着人类外型的一滩水,每当心脏跳动,便会形成一圈圈波纹传遍全身。
胧同学的掌心在我的胸部附近蠢动。掌心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水手服传来,尽管没有被抚摸,我的尾椎仍感到一阵酥麻。我愈是试图扭动身子,胧同学的手掌便愈是往下。
不对,我并不想做这种事。我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会喜欢上胧同学。
尽管很清楚这一点,我却无法反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