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他人的存在感而醒来。维持躺在床上的姿态转过头后,一个拱起背的身影映入我朦胧的视野中。哥哥盘着腿,以上半身往前倾的坐姿打电动。以为看错的我眨了几下眼睛,但哥哥的身影仍没有消失,继续在那里默默按着摇杆的按钮。虽然听不到电视的声音,但不断切换的画面光亮让人很烦躁。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泛着红色,看来现在才刚天亮。
「喔,你醒啦,小春春。早安!」
我撑起身体后,原本专心盯着电视画面的哥哥转过头来。感觉像是在等我起床的他,原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恢复了生气。我无视哥哥的满面笑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因为刚醒来,脑袋仍是未开机的状态。想到得在这种情况下,跟双眼充满活力而闪闪发亮的人对话,就让我有点疲倦。
「你一大早在别人房间里干嘛?」
「我在练等。」
「你干嘛擅自锻炼别人的角色啦?」
「我帮你赚了不少钱,所以买好一点的装备给主角吧。竟然只有同伴穿着高级装备,我看到的时候都笑出来了。」
「你干嘛擅自检查别人的角色装备啦。」
「只有主角动不动就变成濒死状态,任谁都会很在意吧~你给魔法师装备的武器,为什么比勇者拿的还要好啊?让没有力量的魔法师拿强力的武器,也只是浪费而已吧~」
「因为掌管钱包的人是勇者啊,这样怎么好意思先买自己的装备呢?所以,我让他刻苦地用伙伴的二手装备。」
「你这是什么锱铢必较的冒险啊……」
「你很啰唆耶~要怎么玩是我的自由吧。」
虽然还没听到哥哥最关键的答案,但毕竟才刚起床,所以我依旧跟他聊了几句没营养的对话。我爬下床,从哥哥手上把摇杆抢走。上头还残留着哥哥的手温。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窝在我的房间里?画面中的勇者已经升了七级,总财产也增加了一位数。
我拉开窗帘,朝阳洒在哥哥的脸上。
「所以,你找我有事吗?」
「噢,对对对,我终于上缴年贡(注)了呢。」
注:日文谚语。意指清算自己的过往,迈向新的阶段。
「这款游戏没有年贡制度啊。」
「不,我不是在说游戏,是哥哥我上缴了年贡。」
「哥,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啊?」
「不管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现代人吧?哎呀,不是啦,该怎么说呢……我之前不是被你骂到臭头吗?在那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把年贡缴清了,所以……该说是洗心革面了吗……」
像是要掩饰自己支支吾吾的表现,哥哥再次将手伸向摇杆。被我阻止后,不知该往哪去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打他的嘴唇。这是哥哥烟瘾发作时的表现。
「我的脑袋不聪明,不懂你说的『年贡』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我就明白说出来吧。我会照你所说的,不再跟其他女孩子搞暧昧!之后,哥哥心里就只有鲇子妹妹一个人!我会超级珍惜她!」
哥哥的语气跟说话方式突然变得很幼稚,只剩脸上的表情超级认真。不过,他的手指仍渴求着烟草。
「鲇子在发廊坚持说要付钱的时候啊,我就迷上她那种完全不肯让步的固执个性。而且,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共通点,就是两个人都最喜欢小春春啊!所以,我们很谈得来呢。能跟我一起聊妹妹的女朋友,就只有鲇子而已啦。她让我着迷到神魂颠倒的地步呢。」
我根本没问,哥哥却一五一十地招供,最后还直接以鲇子的名字叫她。这样的话,之前刻意以「鲇子妹妹」称呼,不就只是欲盖弥彰而已吗?要不是刚起床、脑袋还迷迷糊糊,这些话绝对会让我难为情到无法好好听下去。像是为了掩饰害羞的反应,哥哥匆匆起身,将我刚拉开的窗帘再次阖上。
「抱歉,在你睡觉的时候擅自闯进来。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个回笼觉。等时间到了,我再来叫你起床。」
「没关系啦,我已经清醒了。我要去买装备。」
就算再次拉上窗帘,听了刚才那些话,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重新握好从哥哥手中抢走的摇杆,带领勇者一行人走向武器防具店。尽管才过一晚就变得极为强大又超级有钱,但一行人并没有因此自鸣得意,只是在常去的店家门口乖乖排成一直线。要买齐一整套装备吗?不过到了新的城镇,或许能买到更高级的装备呢。我在武器防具店里东看看西摸摸却什么都没买的时候,一个活泼的嗓音打断了我。
「喔,对了!」
原本正打算离开我房间的哥哥,以轻快的动作转过身来。很难想象他是刚才驼着背打电动的那个人。
「你那个人妖朋友之后怎么样了?过得好吗?」
哥哥以乐不可支的语气,轻易道出我最厌恶的名词。我不知道该怎么压抑在腹部深处不停打转、蠢动的这股感情了。
「你说谁是人妖?就算是哥哥,我也不准你用这种说法!」
被怒气支配的我,将手上的摇杆狠狠甩向哥哥。砸中哥哥的手肘后,摇杆掉在游戏机上。游戏画面停住了。增加的等级、金钱、以及哥哥脸上的表情,都在同一瞬间消失。
虽然明白哥哥没有恶意,然而,我无力阻止在心中盘旋酝酿的愤怒倾泄而出。
人妖、男同志、男大姐,LGBT、跨性别者、性别认同障碍,无论是哪个词汇,我都无法好好消化。我不想思考胧同学符合这些词汇中的哪一个。根本没有必要以这样的词汇来定义胧同学。因为,胧同学就是胧同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