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八 让人焦急的胧同学

  在消毒水气味笼罩下,我打开面包的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在鲇子面前咬下面包的我,选择装病躲到保健室的床上。保健室里异常安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里和总是吵吵闹闹的教室位于同一栋建筑物里。

  趁着保健室老师外出,我直接坐在病床上啃起面包。平常总会让我想闭起双眼沉浸在其美妙滋味中的甜蜜蜜黑糖花林糖,今天尝起来莫名没有味道。吞下甘纳豆司康之后,也只觉得喉头仿佛被哽住了。在这种时候,还一口气买了好几个面包的自己,真像个笨蛋一样。我边这么想,边捧起鲷鱼烧造型的红豆面包,一口气从头咬到肚子的部分。

  我跟鲇子的个性,其实迥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连「吃鲷鱼烧时会从头部开始吃?还是尾巴?」这种常见的二选一问题,我们的答案都不同。

  我会从红豆馅比较少的尾巴开始吃,享受外皮跟内馅的分量慢慢反转的乐趣。然而鲇子的第一口,竟然不是从头部、也不是从尾巴,而是从腹部开始。她喜欢从塞了最多红豆馅的腹部大口咬下,不仅如此,有时还会以吃不下为由,把尾巴的部分留下。对于我从尾巴开始吃的小家子气理由一无所知的她,只有在这种时候,会露出像个天真少女的笑容,对我说:「来,送礼物给最爱吃尾巴的小春!」

  「小春。」

  听到呼唤,我不小心让只剩下尾巴部分的鲷鱼烧造型红豆面包滚落白色床单上。身为么女,或许是因为家人和亲戚总会以「小春春」称呼我并百般宠溺,所以,我对别人直接叫我名字的做法没有抵抗力。至今,像这样突然直接被呼唤名字的时候,我的肩膀仍会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

  会这样直接叫我名字的人,就只有鲇子了。而我会以名字直接称呼的人,同样也只有鲇子。

  我压低视线转头,一如所想,穿着短袜的那双脚映入眼帘。从短袜中探出的小腿,朴素得没有任何无谓要素,同时也凝聚了一切必要的要素。能够把过时的短袜穿成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一定只有鲇子了。

  「像是刻意瞒着你,感觉太不舒服了,所以我就老实说吧。」

  和我对上视线后,鲇子这么高声宣言。她双手环胸,像是要展示长长的睫毛般抬起下巴,再次张开不自然扭曲的双唇。

  「跟你之前说的一样,我确实在跟年纪比自己大的男人交往。」

  突然听到她用「你」称呼我,我的鼻腔深处窜起一阵酸麻感。让我明白直接叫名字这种文化的人,明明就是你啊,太卑鄙了。不过,鲇子这番唐突的发言,并没有让我吃惊。我已经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总是对着我发亮的那排门牙,今天偏偏顽固地躲在鲇子的嘴唇后方。

  鲇子死盯着我,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一动也不动的那双眼睛投来的视线,仿佛不停拧着我的肌肤。无法忍受的我以双手覆上双颊,揉来揉去地按摩,然而,肌肤的刺痛感并未因此消逝,我也说不出半句回应鲇子的话。感觉被冻僵的内心无法好好运作。看到我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不停搓揉自己的脸,肃杀之气从鲇子的脸上褪去。

  「抱歉,我忘了。你有好一点了吗?是说,老师现在不在耶,你不要紧吧?要我去找她回来吗?」

  鲇子在坐在床畔的我脚边蹲下,从下方抬头仰望我。虽然她还是不太眨眼,但我的肌肤已不再感受到痛楚。我停止按摩脸颊的动作,握拳比出大拇指。

  「已经没事了,躺一下之后就变得活力百倍啰!」

  「骗人。这样的话,你最宝贝的尾巴怎么会在床单上游泳呢?」

  语气变得有些强硬的鲇子,以右手拯救掉在床上的尾巴,又将左手贴上我的额头。鲇子的体温缓缓从掌心传达过来,这证明了我的额头比较冰冷。装病的心虚感一下子高涨起来。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是喔。那就好。」

  我缩回脸,鲇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手抽离我的额头。为了含糊带过这个尴尬的瞬间,我干笑几声,伸手将刘海整理好。但这样的动作,看起来也像在排斥被鲇子触摸,最后只是让保健室里的气氛更加恶化。

  原本蹲在地上的鲇子,以足以划破沉重空气的俐落动作起身。刚才从下方仰望我的她,现在眯起双眼俯视着我。

  「我正在跟你哥交往。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你的意思,但也没跟你说过,所以,我今天只是来确实告诉你这件事。」

  语毕,不等我做出回应,甚至没有补上一句道别,鲇子便走出保健室。她迈开大步前进的模样,一如往常地光明磊落。当这个熟悉的背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的瞬间,在夜路上交缠在一起的男女身影,再次悄悄在我脑中浮现。那是个跟神圣纯洁的保健室十分不匹配的残像。我凝视着鲇子离开时递给我的鲷鱼烧造型红豆面包的尾巴部分,试着以这样的方式,将她昨晚的身影从脑中驱赶出境。然而,因为尾巴上还残留着鲇子鲜明的体温,我的计划没能成功。

  鲇子在跟哥哥交往。这明明不是什么坏事,她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像是罪人的表情?不知为何,她选择匆匆从我眼前逃开,让我连说「哦~你们说不定意外相配耶」笑着带过的机会都没有。我最喜欢的哥哥和最要好的朋友两情相悦,这是多么美好又幸福的一段缘分啊。尽管如此,心情为何会如此沉重?

  *

  母亲和哥哥的争执,激烈到甚至能传进哥哥房间里。两人听来陌生的尖锐嗓音,从关上的房门缝隙间不断渗进来,对心脏相当不好。因为很想跟哥哥谈一下,放学回家以后,我一直埋伏在他的房间里,结果被母亲抢先了一步。擅自闯进哥哥的房间,结果现在找不到时机离开的我,只能隔着门板竖起耳朵,静待两人的纷争平息。

  被安置在桌上、只有一颗头的派翠西亚小姐,仿佛一直在注视偷听两人对话的我,让我的心情无法平静。而且,重视形象的哥哥房间里,充斥着一种类似刚泡完澡的浴衣美人会散发出来的、清爽而甜美的香气,让我的鼻子一直痒痒的。

  「你给我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之前,你让住对面的小奈奈搭你的车对吧?我都看到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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