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 欢迎光临胧同学

sp;胧同学开始以慎重的动作探索化妆箱内部,每接触到一项内容物,便会一一做出「这是什么呢?」「哇啊,好棒喔!」或是「这个颜色好美~」的不同反应。在这种时候,我会咬下一口饼干,品味食用色素的化学滋味。

  哥哥打开那个化妆箱时,各式各样的道具从里头蹦出来,让它看起来像个魔法箱,但现在它看上去只是个脏脏的箱子。心胸宽大的胧同学,对我从昨天放到现在的玻璃杯毫不在意。二手化妆道具上头明显的刮痕,以及我一味选择心形饼干的行为,他也完全不以为意。明白了他果然不是为我而登门拜访之后,总觉得有点沮丧。从五颜六色的饼干中扫去红色个体的嘴唇,不禁跟着嘟起。

  「……你研究得好忘我呢。」

  「啊!抱歉,我从刚才就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玩……嗯,感觉真的会忘我呢。」

  虽然回应得没头没脑,但脸上仍浮现笑靥的胧同学,再次搔了搔鼻头。他啜饮一口红茶,然后闭上双眼,以鼻子呼出一口气。长长的这一口气,感觉像是在努力驱赶忘我的情绪。为他消沉的模样感到不舍的我,连忙收回刚才往胧同学头上浇下的那盆冷水。

  「既然都来了,不要只是拿起来把玩,实际用用看吧?」

  「可……可以吗?」

  「嗯。就是为了让你拿去用,哥哥才会把它送给你的啊。不要客气,每一种都拿出来试用看看吧。」

  「唔哇啊……那我就承蒙你的好意……」

  朝我靠近的纤长手指,轻易抚上我的脸颊。过于震惊的我,不禁发出「姆喔呜!」的神秘呐喊。因为我以为胧同学会拿自己的脸来实验,完全掉以轻心了。胧同学无视我困惑的反应,以另一只手在化妆箱里翻找。喂喂,你至少也选好用具再来碰我吧——只能在内心这么抱怨的我,变得像派翠西亚小姐那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抚在我脸上的手指,冰冷到难以想象前一刻还捧着温热的茶杯。又或者是我的脸颊太热呢?光是思考这件事,就让我感觉到胧同学的手指和我的脸颊之间的温度差,似乎又逐渐扩大了。对我的心情浑然不觉的胧同学,将箱子里的化妆用毛刷一枝枝拿起,细细打量。只用一只手挑选工具明明很不方便,他却不肯移开停留在我脸颊上的那只手。

  正如胧同学今天突如其来的拜访,我们似乎无法好好和彼此沟通。或许,看起来很纤细的他,其实有着我行我素的个性。我好想早些被他的步调感染,这么一来,我的心脏就不用持续重复一下萎缩、一下膨胀的回圈,也能让我的寿命延长不少。

  最后,胧同学相中装着淡绿色粉末的小粉盒,以一只手灵巧地打开它。将褐色的笔刷沾上色彩缤纷的粉末后,胧同学抬起原本落在手边的视线。笔直望向我的那双眼睛极为认真,胧同学本人也散发出一种莫名严肃的氛围。就连在考试的时候,我都不曾见过他这么专注的神情。这一刻,他眼中看到的,想必只有自己的下笔目标,亦即我浮肿的眼皮吧。明明很清楚这一点,我却无法从「我跟胧同学深情款款地凝视彼此」这样的错觉中脱身。

  「那我稍微涂涂看喔。」

  话还没说完,他手中的笔刷便触及我的眼皮。感觉像是被笔直竖起来的狗耳朵碰到,有点痒痒的。虽然这种情况下,闭上眼应该会比较方便化妆,但在跟胧同学这么靠近的状态下闭上眼,只会让我更无法保持平常心。话虽如此,要继续这样凝视他,对我的心脏也是一大负担。

  尽管我在内心忙得晕头转向,胧同学却自顾自地陆续掏出新的粉盒,用刷子在我的脸上各处挥洒。不知道我的脸现在是什么颜色呢?

  或许是热衷到忘我的地步,胧同学的脸愈来愈靠近,他的两只眼睛也因为太贴近我而显得模糊,然后重叠在一起。感觉仿佛已经看够一辈子的份,甚至因此觉得有些可惜的我,维持着完全无法眨眼的状态,并再次深深体会到一个事实——看来,我果然还是很喜欢这个人呢。虽然只是重新确认这个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事实,眼泪却毫无意义地涌出。

  「抱歉,是粉末跑到眼睛里了吗?你还好吗?」

  胧同学的手离开我的脸。在极近距离下,那个带有红茶香气的嗓音钻进我的鼓膜内侧,在整个身体里来回穿梭。

  「没事!我完全没事!」

  将胧同学呼出来的空气全都吸进体内后,再开口说出来的这句话,有着连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高八度嗓音。胧同学微笑着表示「那就好」,再次抚上我的脸。他的手指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冰冷,但也并不温热。

  胧同学白皙纤长的手指,能够写出小巧连绵的字迹、照顺序一步步冲泡红茶、烤出造型可爱的饼干。我圆滚滚又总是红冬冬的脸颊,就算没在吃东西,也经常被鲇子询问「你在吃什么」,不过要是认真起来,一口气塞三个日式小馒头也不是问题。在相互融合的这一刻,两者共享了相同温度——一想到这里,我的鼻血几乎要取代泪水涌出。

  「好,完成咧。」

  在鼻血喷出来之前,胧同学的手便离开我的脸颊,原本靠近的脸也跟着退开。理应已经拥有同样的温度了,但不知为何,我的脸颊有种很冰凉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好落寞。幸福的感觉总是消散得很快,且不会留下一丝余韵。

  胧同学捧起被搁在一旁许久的茶杯,朝杯中看了一下,再鼓起腮帮子朝里头的红茶吹气。我也被他影响而捧起茶杯,大口灌下已经冷掉的红茶。但胧同学仍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

  十分有气质地小口喝着已经凉掉的红茶的胧同学,说出了「完成咧」这三个字。他平静的鼻音,一点都不适合那种硬是挤出男子气概的语气。只是,如果放弃逞强、忽略自身性别,胧同学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话?我试着思考,但仍无法顺利想象出来。这样的事实,让我心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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