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 摇来摇去的胧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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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晃着头上的冲天炮迅速说明完毕后,对我和胧同学展示那个盒子。仔细观察这个看起来很坚固的四方形盒子后,我发现自己看过它。这是哥哥以前使用的化妆箱。印象中,哥哥从这个小小盒子里掏出各式各样化妆工具的样子,就好像在变魔术一样,让我感到新奇不已。

  「用这个来练习化妆怎么样?看着自己的化妆技巧慢慢成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喔。」

  哥哥将原本举在半空中的小盒子递给胧同学。或许是已明白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了吧,虽然没有出声,但胧同学的唇瓣弯起,满溢着感激之情。尽管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瞪大到快要掉出来,原本跪坐着的屁股也跟着抬起,不过胧同学仍只是重复着嘴巴一开一阖的动作,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手。于是,我取代拘谨的胧同学接下那个盒子。

  「谢谢你,哥哥。」

  「嗯,看到它还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虽然是我用过的二手货,但请你尽情使用吧。」

  哥哥一派轻松递给我的盒子,远比我想象的要来得沉重。盒子差点摔到地上的时候,抬起上半身的胧同学迅速伸出手帮我扶住它。彼此手指接触的感觉,以及逼近眼前那双强而有力的眼眸,打乱我的心跳节奏。死盯着小盒子看的胧同学,脸上露出比忘记带东西而被老师斥责时更加严肃的神情。

  我因为无法承受胧同学突然靠近而放开手,于是,小盒子顺理成章成为胧同学的所有物。他看着捧在掌心的盒子,嘴巴因为感激而张成大大的圆形。

  「那么,哥哥要稍微出门一下。你慢慢坐喔,小桩。」

  「好的,真的各方面都很感谢您。」

  胧同学特地起身,以双手揣着小盒子,朝哥哥深深一鞠躬。因为不习惯跪坐而双腿发麻的我,维持坐姿随口问了一句:

  「你要去参加运动会吗?」

  「小春春,你这傻孩子,哪有运动会在这种傍晚举办啊?」

  「既然这样,你记得换一套衣服再出门喔。」

  「好好好,我知道。我会顺便买晚餐回来,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小春春。好啦~要买什么回来才好呢~喔,对了!久违吃个猪排咖喱便当也不赖嘛~」

  抛下充满生活感的发言后,哥哥便意气风发地离开房间。隔着房门,「今天的晚餐吃便当~小春春最喜欢的猪排咖喱便~当~」的歌词,搭上一段听起来心情极佳的旋律传来。真希望这只是我的幻听。

  啊啊啊,很丢脸耶。猪排咖喱这种食物,感觉像是贪吃鬼的代名词。这下子,我不只喜欢还是最喜欢猪排咖喱的事实,不就被胧同学知道了吗?我明明也很喜欢布丁、草莓或是棉花糖这类很像女孩子会喜欢的可爱食物啊。看上去是一片茶褐色,没有任何可爱要素,仿佛充满了贪婪欲望的猪排咖喱——为什么偏偏只爆料我喜欢这种食物呢?

  我抬起视线。揣着小盒子起身的胧同学,仍站在原地凝视哥哥离开后的房门。他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整齐的门牙从唇瓣间探出。只是静静望着房门的胧同学,在我看来露出了笑容。

  「吃完猪排咖喱便当后,把我刚才送的蛋糕当成饭后甜点吧。」

  那是个像在跟铃木同学互开玩笑的活泼嗓音。哥哥从远处传来的猪排咖喱便当之歌进入尾声时,胧同学嘴角浮现的笑意变得更深了。虽然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现在再次往上,眼尾则被上扬的嘴角牵引而下垂。将上排门牙轻轻抵着下唇后,圆润的双颊浮现浅浅的酒窝。

  这一连串微笑的动作,我透过窗户倒影看过多少次了呢?咬着下唇露出羞涩的笑容——这是胧同学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这个习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就算现在死了,会让我吃不到猪排咖喱和胧同学送的蛋糕,我也毫无怨言。

  我喜欢胧同学的一切,不过,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笑容。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太喜欢、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程度,所以,看到胧同学的笑容蒙上阴霾时,我的视野也会跟着变得模糊。如果我继续哼唱哥哥那首猪排咖喱便当之歌,胧同学是不是就愿意一直维持现在这种令人怜爱的表情呢?

  在我思考这种愚蠢的事情时,本应冻结的胃袋,现在却传来阵阵刺痛感。

  *

  到玄关送胧同学离开后,在大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后方传来类似水声的滴答滴答声。大概是哥哥又没把水龙头关紧吧——我没好气地这么想着,朝厨房跑去,但只看到布满白色水痕的干燥水槽。我去检查洗手台,但也没看到水龙头在滴水。我顺着声音来源在家中徘徊了片刻后,才发现自己白忙了一场,因为那是时钟秒针发出来的声响。

  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基于「我得在晚饭时间前回家」这种孩子般的理由,胧同学没有打开方才如获珍宝似地揣在怀里的盒子,将它留在我房里就离开了。

  为什么只是少了一个像他那么文静的人,周遭就会突然冒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呢?不只是时钟的滴答声,今天,感觉连冰箱的运转声都格外响亮。即使明白了声音的来源,秒针的滴答声仍不停在耳边盘旋,仿佛在催促我跟时间赛跑,让我很想掩住耳朵。明明只要打开电视就好,我却觉得浪费而不愿这么做。我返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幽禁在狭窄的密室里。

  我没有靠近平常总爱赖在上头的床铺,而是对着使用者已经离开的坐垫再次跪坐下来。在这个塞满杂物、让人呼吸困难的狭小房间里,跟窗帘有着相同云朵花样的坐垫,是唯一鲜明得仿佛能粉碎这个空间的东西。看着放在一旁、里头果汁还有剩的玻璃杯,我尝试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要把这些东西收走很难啰。」

  胧同学遗留在这个房间里的痕迹,我没有果断到能够俐落抹去它们的程度。老实说,我甚至暂时不想把窗户打开,不想让有胧同学气息环绕的室内空气泄漏出去。我今天不想再接收任何视觉情报,只想让胧同学的残像满满黏在自己的眼皮内侧,然后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我甚至希望胃袋的痉挛和钝重的疼痛感不要消失,或许有点异常吧。

  契机是某次的换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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