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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僵尸咬到之后有什么变化?这样的疑问,很快就被我拋到脑后了。第一次以僵尸患者身分搭上的爆满列车,依然拥挤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地步,也曾经期待过在大学校地内会有某人来跟我攀谈,但是一次都没发生过。
我还是坐在大讲堂的老位置,中央附近靠窗的位子。身旁的白石也跟平常一样,毫无防备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我本来有想过要咬他一口,不过,跟位在废弃医院的流浪僵尸不同,我是受过正规治疗的僵尸患者,就只会自己逐渐腐烂,不具备能够拉别人来陪葬的感染力。
当讲师拿著粉笔在写板书的时候,我听到了关门声,于是将头转向走廊方向。
江奈小姐和我四目交接,但她就这样无视我,径自找了角落处的空位坐下,开始滑手机。
我想学长你应该已经知道,其实,江奈小姐留级了一年,而且又休学了一年。虽然年纪比我大,但却跟我同学年。这个必修科目也是如此,虽然选了,但是上次没拿到学分。如果问我究竟想要表达什么的话,那就是,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来上这堂课,照这样下去的话,今年几乎可以肯定又会留级吧。
咦,你这家伙,这种程度的关系就用绰号来称呼对方吗?距离感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考虑到学长可能会想这么说,愿意听我辩解的话,其实我一开始也是想叫她〈江波学姐〉的喔。因为我希望能够自然地跟她道别,所以采取这种牵制的态度。……不过,江奈小姐是这么说的。
「不要加上学姐之类的称呼,很恶心。也不要叫我江波小姐,不想被这个姓绑住。不不不,名字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能叫。……白小姐?喔~在篮球场上有这类绰号吗,好啊好啊。……等一下,你那是从这个牛奶联想到的吧。我没有白色的要素,而且,这个称呼在现代社会很危险。……啊~嗯,那就用你刚才说的这个『江奈小姐』吧,其实我对这方面也并不是特别坚持。」
当然,这段话都是发生在那间咖啡厅的事。
这堂课结束后,江奈小姐擅自跟上了我与白石。
因为第二节课是空堂,所以我和白石一起前往社团大楼。
我们爬上楼梯,朝二楼深处走去。贴著各式各样社团、研究会标示的那扇门上,张贴在最醒目之处的那张纸,上面有著手写的〈文艺社〉字样。这张纸正是学长你为了宣称自己已经占据这间还有许多社团在使用的教室而贴上去的。
狭窄的室内放著一张长桌,四周杂乱地摆放著许多钢管椅。书架上有著积满灰尘的手工艺社、书法社,还有我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社团之遗物。雕鴞的海报、慕夏的复制画,也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记得学长你一如往常地背对著窗户,正在阅读大部头的小说。还是那副宛如乡下饶舌歌手般邋遢模样的学长,看到跟著我们过来的江奈小姐之后眯起眼睛。
「那个人是?」
江奈小姐以手指著学长,如此询问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打发时间的我们。
对于江奈小姐来到文艺社之事丝毫不感怀疑的白石,边看周刊少年JUMP边做出回答。
「松尾学长,文艺社的社长。啊,我并不是社员喔。正确来说,这间社团教室是空著的。」
「喔~?他在生气吗?」
「今年被除籍了。因为学分不够的关系。」
听到我这么说,白石以不在乎的语气回应。
「听说打算在处分撤回之前都坚持沉默的样子。」
「抗议的对象是不是搞错啦?」
因为江奈小姐转头看了过来,所以我耸耸肩。
「学长喜欢的作家是远藤周作喔。」
「我才不喜欢他咧。」
学长间不容发的吐槽,让江奈小姐发出了「咦!」的惊叫声。
我知道学长你此刻正处于脸颊发烫的状态。
哎,放心吧,关于学长你立志成为作家的事,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过。
既然刚好讲到这个,趁现在插入一段道歉——学长,当社团教室里只有你跟我在的时候,你总是会拿出自己写的小说让我读,对吧?等我看完之后,你就会有点不好意思,但也十分认真地提出「怎么样?」的询问。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答覆总是那一套。
——以静谧的文体描写深刻的故事。建构于渊博学识之上的耽美世界观。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试著去投新人奖如何?
学长你也总都回以「连初审都没过,真的搞不懂审查员在想什么」之类的话呢。
对于学长你让我读自己写的小说这件事,其实我并不会觉得很麻烦。学长那种一心想要成为小说家的态度,让那个时候的我相当羡慕,同时也感到嫉妒。所以才会每次都说出那套事先想好的感想,用这种方式来贬低学长的热情。
是的,嗯、关于这点,是我个人品行低劣……不过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
言归正传。
我的视线无法离开放在桌上的,春奈的手帕。这要怎么办才好——脑中一直想著这种事。
白石把头凑过来,在那个发蜡的香味中压低音量说话。
「所以,这人是谁啊?」
「江奈小姐。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神经病啊。比我们大两岁,所以在法律上也不会有问题。」
「不好意思,我看不起那个人。」
「我全都听到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