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子到底去了哪里呢。她又是从什么地方打电话过来的呢。然后又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的内心充满了担心和不安,论文什么的都已经无所为了。我还在玄关的门前,贴上了给悦子的留言,「马上就会回来,请在屋里等一下」,我每天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四处游荡。寻找着悦子,新宿还有涉谷到处都去。但是不管怎么寻找,也还是没有找到悦子。
自从悦子出发去「旅行」,时间已经过去了超过一个月,转眼马上就要到年关了,终于,悦子的哥哥从自己家里过来了。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悦子住进了都内的医院。因为胃癌,虽然做了手术,但是已经太迟,一周前她就去世了。
简直无法相信。我知道悦子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哥哥,所以坐在起居室沙发上那个五十岁后半的男性是否真的是悦子的哥哥,以及他所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都心存怀疑。就算他真的是悦子的哥哥,也不能否认他是为了让我个跟悦子分手而故意来骗我。
我已近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下去了,悦子的哥哥见我陷入了沉默,他对我说。
「想要多少」
过于唐突的话,让我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则是继续说下去。「悦子已经把遗言放到了律师那里。内容是,股票和现金归我和母亲所有,这个家留给你。现在因为葬礼才刚结束情况还有些混乱,但手续之后肯定还是要办的」
就算他这么说,也只是让我的内心更加混乱。悦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在我的内心一点实感都没有。
看着我一直保持沉默,他的哥哥大概认为,我是个头脑不怎么聪明的女性吧。比起对只与女性恋爱的悦子感到同情,更多的应该是对自己妹妹跟这样的女人「同居」而感到生气,轻蔑,想要敬而远之吧。他没有碰我端出来的茶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我还会联系你的。不过我先说明,家里的人都觉得,应该把这座房子拆掉,土地转卖出去。如果你想要按照她的遗嘱要求这座房子的话,那么我们也会通过法律去争取,还请好好的考虑清楚」
我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钻进了被子。
包裹在悦子最后一次睡过的被子当中,就像悦子哥哥所说的那样,我开始考虑了起来。
悦子已经死了,这大概是真的吧。为什么,悦子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遗产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想要。也不想被别人问,「你想要多少」这种问题。
咕噜咕噜咕噜,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翻滚,我就这样在被子中蜷缩着过了两天,既睡不着觉也吃不进东西,只是偶尔会起来上个厕所或者喝口水。当然,我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就像是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只是躺在被子中而已。
第三天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浴室中把身体清洗干净。然后,我去找书店的社长,把事情告诉了她。当然,社长也是一脸惊讶,默默的听我说完这一切。突然听说自己多年的朋友去世了,应该没有人会不吃惊吧。
我不知道社长是怎么分析从我这里听来的情报。但是最后,社长这么对我说。
「那么,野野原准备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内心才真切的感受到,悦子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或许只能搬出去了吧。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悦子一直重视的那些植物,还有那个家就会消失。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
那之后,社长马上就开始联系所有跟悦子有关的人。而我,也寻找着悦子遗留下来的信,开始跟她的朋友还有认识的人联络。在家中寻找的时候我才发现,悦子的房间早就已经收拾的非常干净了。大概,在她出发去「旅行」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吧。笔记还有信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整理好了放在抽屉里。我委婉的向他人传达着悦子已经去世的消息。
悦子的朋友还有熟人,一个接一个的前来拜访。还收到了很多从国外的联络。老幼男女,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最年轻的,是车站前鱼店家的小女孩。只有五岁。悦子每次去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友好的和她说话。她的父母也跟一起来了,他们带走了悦子一直很珍视的迷之木雕(应该是非洲的民间工艺品?)还有悦子种的兰花。
最高龄的,是菲律宾的老婆婆。「都已经八十岁了,居然还会收到这么悲伤的通知」信上用英语写着这样的内容。是她的孙子代笔替她写的。我从悦子的首饰盒中,选了一个串琉璃的项链和玛瑙的胸针,通过邮递的方式寄给了他们。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分发了悦子的遗物给来访者们。阳光房中的植物,还有悦子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那些奇妙的东西,渐渐的减少,它们全部都被交给了会认真保存它们的人。
在空荡荡的家中,只有我一个人静静的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悦子大概是因为顾虑我,所以才什么都没说,静静的从我面前消失,虽然理性上思考能够理解。但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的死一点实感都没有。潜意识中总是情不自禁的向玄关走去,心想着她会不会一脸平常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那么走进来。
过了两个月之后,她的哥哥打电话来了。
「我什么都不要」
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只是,请告诉我悦子的墓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过了几天,一张朴素的明信片就寄了过来。上面简短的写着灵园的名字,还有希望我在四月之前从屋里搬出去。
悦子她被埋葬在东京郊外一座大型灵园里。那并不是她家族的墓。在那崭新的墓碑下面,就只有悦子一个人。我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中,围巾一直裹到下巴,站在她的墓前。
埋在地面上的墓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