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大人呀,其实跟又右卫门之间生了个孩子。」
半兵卫施展『落花』差点失手,不合理的施力方向让肌肉彷佛发出轧响,但幸好只是顺势乱踏几步就停住了。虽然半兵卫早有隐约察觉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没想到竟然还生了小孩。
「她和又右卫门大人果然是那种关系啊。」
「嗯,姊姊大人是在又右卫门去世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姊姊大人虽然把那孩子生下来,但为了不要妨碍自己修行剑术,就把孩子给了一对不孕的夫妇,自己则是专心领会那招叫什么『垂雪』的剑技。」
半兵卫又更加对那位雪女的执着心感到震惊了。结果他停下挥刀的手,专注听着树梢上的妹妹雪女讲话。
「所幸那孩子在人类双亲的养育下健康成长,虽然肤色异常白皙,不过如今已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汉了。姊姊大人偶尔也会从远处观望,但从不去跟他见面。」
妹妹雪女低头看向半兵卫。
「虽然说独自在深山中养育一个妖物与人类生下的小孩对那孩子也不是好事,但我实在感到奇怪,不惜抛弃自己的小孩也要练就的剑术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点,半兵卫也不是完全没有感到奇怪的想法,然而同时能痛切理解做出那种选择的心情。
「假如是又右卫门大人,想必也会选择剑术而非孩子吧。令姊可能只是继承了那样的想法。而且如果身为妖怪对于养育自己与人类之间的小孩抱有犹豫,那么她与又右卫门大人之间的联系就只剩下剑术了。」
「只剩下剑术吗?这么说来,姊姊大人至今依然很宝贝地保留着又右卫门遗留下来的刀,偶尔还会拿在手中瞧上好一段时间呢。」
妹妹雪女或许对此感到忧心,深深叹了一口气。又右卫门当年想必是带着刀进入山中闭关修行,因此会留下来成为遗物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雪女恐怕是透过那把刀,还看着又右卫门的身影,挂心着又右卫门的遗愿吧。
「既然如此,我要快点练就『垂雪』才行啊。」
对于雪女那样的过去,半兵卫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于是他重新握起木刀,准备再度开始修练。妹妹雪女则是表现出一副无论对半兵卫或对自己姊姊都无法理解似的态度。
「你也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呢。所以我就说不应该跟什么人类亲近。」
她丢下这句话之后,便飞向空中消失了。半兵卫目送那样的妖怪离开后,架起木刀,但挥刀前还是忍不住呢喃:
「原来如此。那雪女不只是又右卫门大人最后的弟子,也是他最后的妻子啊。」
这算值得庆幸的事情吗?总觉得这种问题问起来也愚蠢。毕竟不管是什么答案,总会有人受伤的。
静也感到难以置信地说道:
「你说和雪女之间生了小孩的不是半兵卫,而是又右卫门吗?」
岩永拿起盖在桌面上的手机稍微确认时间,并轻轻点头。
「是的,这样考虑起来,之后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静也大概听出她这句话的意思,眼神大为震惊。
「那么,被接到白仓家成为养子的勇士郎呢?」
岩永再度举手让静也冷静下来,按照先后顺序继续说明:
「就这样,半兵卫努力修练,好不容易用一个月的时间学得了『垂雪』。毕竟术理已经透过雪女之手解析明瞭,而且雪女的指导也适切而仔细。只要肯努力,就有充分练就的可能性。」
话虽如此,但想必也因为是半兵卫才能办到这点吧。
「半兵卫下山回乡后,遵守与雪女的约定,将学得『垂雪』而完成的无偏流发扬光大。而他之所以同时不忘宣扬『斩杀雪女』的轶事,恐怕是雪女指示他这么比较容易出名。不过我想半兵卫本身也希望这么做吧。」
又有一项疑问获得解决。这是由于雪女存在所以才合理的动机。
「无偏流完成的过程中,雪女功不可没。因此就算要描述为遭到斩杀的存在,半兵卫也希望将雪女形容成对于无偏流来说不可或缺的大恩人。」
「所以他就算被其他人再三劝说,也依然坚持提起雪女的事情吗?」
静也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不过流露出对这样的动机感到理解的态度。
「半兵卫心中肯定很难受吧。毕竟他终究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练就『垂雪』,却借由雪女让给他的功劳受尽赞赏。除非是什么大坏蛋,否则对于这样的状况肯定会感到很不舒服。因此他一直主张功在雪女既非谦逊也非韬晦,而是把这么做当成最起码的赎罪吧。另外他之所以不忘供养那些在山中遭雪女杀害的人,应该也是认为那些人为了成就雪女与他自己的剑术而牺牲,所以自己必须祭拜才行。」
岩永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开始说明关于勇士郎的疑点。
「然后回乡五年后,无偏流处于声望隆盛之时,依然未婚的半兵卫为白仓家收了一名养子。」
半兵卫与雪女告别后过了五年,顺利提升、宣扬了无偏流的名声。不但在藩主面前表演过比武,还因为犀利的剑技受到赞扬而获赐名刀。半兵卫依旧心无旁骛地磨练自己的剑技,也有日益精进的自觉。即便如此,他还是认为自己的剑术远远比不过雪女,内心的空虚同样与日俱增。
就在有一天,当他深夜独自来到宅邸的缘廊仰望秋月时,有道影子从空中倏地降落到庭院,安静得让半兵卫迟了一拍才察觉那个气息。
飞来的影子在月光下看见缘廊上的半兵卫,发出感到安心的声音:
「哦,半兵卫。我刚好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