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岩永琴子的现身 第二话 鳗鱼店的幸运日

是会难以入眠的。请你今后也继续接受这样的日子吧。」

  梶尾这时总算露出了苦笑。因为他发现了岩永的说明中带有矛盾。

  「什么幽灵还是鬼压床的,拜托你别跟我胡扯了吧。自从几天前我想到自己快要可以去自首之后,我的身体就变得比较轻松,晚上也可以睡得比较好了。这是因为我的罪恶感减轻的缘故啊。」

  结果岩永却忽然笑了起来。

  「那单纯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正因为你一心认为只要赎了罪症状就会消失,所以想到前去自首的日子接近了就会有种症状缓和下来的错觉。人的心灵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呢。因此你那样的状态并不会长久。看,你现在身体又开始沉重了对吧?」

  梶尾确实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腰部与大腿都沉重起来。刚才还能轻轻松松吃下鳗鱼饭的胃也忽然收缩而疼痛。额头也渗出冷汗。几天之前折磨著自己的状态又毫无预警地复发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梶尾甚至一瞬间看到有女人的手臂缠绕在自己颈部。他不可能忘记,那就是妻子雪枝纤细的手。

  「你的体质似乎听不到幽灵的声音,所以你太太才会拜托我传话。你并不是那种因为罪恶感而会导致身体不适的正常人,而是独占欲望强烈到甚至杀害自己妻子,而且对此完全不感到反省,根本就不是人。你太太感到气愤的是,你试图以为自己是个抱有罪恶感的正常人。而且你所谓的罪恶感也是为了蒙骗自己说这就是身体不适的原因而捏造出来的虚假感受,完全就是你的错觉而已。」

  对于感受到自己脸色开始苍白的梶尾,岩永却一副不合现场状况似地温柔告知:

  「你今后要去向警方自首还是继续在外面生活都无所谓。监狱生活虽然不自由,但至少食衣住方面都有保障。而在外面生活虽然很自由,也能吃鳗鱼饭,但你必须用那沉重又难以入眠的身体继续工作养活自己。真不晓得哪种选择会比较轻松呢。」

  明明讲话的内容是如此冷酷,这个叫岩永的女孩却依然肌肤晶莹剔透、秀发轻柔,丝毫不损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这点让梶尾感到无比恐怖。

  岩永行了个礼后,转身准备离去,但梶尾赶紧把她叫住。

  「你、你等一下。你可以看见幽灵,可以听见幽灵的声音对不对?那么你应该也有办法把附在我身上的太太赶走吧?拜托你帮我驱邪。我会支付代价的。」

  梶尾并没有相信幽灵,也不可能让自己相信。然而为了从这个折磨身体的沉重感获得解脱,他除了这个女孩之外也不知道可以拜托谁了。

  岩永把拐杖举到梶尾的鼻头前。

  「我是怪物、妖怪、幽灵与魔物等等存在的智慧之神。就算会接受身为幽灵的你太太请求,也没有道理要接受人类的拜托。如果你太太的幽灵附身于你有违世界的常理,我也不会不愿意帮忙驱除她。但你这是因果报应,非常合乎道理,因此我也没有做任何事情的必要。」

  岩永接著彷佛忽然想到什么不错的玩笑话般补充说道:

  「反正你太太总有一天会对附身于你感到腻,你就想办法活到那时候吧。再说,能够和你心爱到甚至想杀死的太太在一起的现状不是正合你意吗?」

  梶尾连开口反驳的力气都涌不上来了。岩永的身材娇小,感觉只要用一只手就能抓住她的头撞向路边护栏,可是梶尾却连靠近她半步都感到畏怯。这女孩毫无疑问是靠人类的智慧无法衡量的存在。

  然而梶尾还是伸出手做为最后的挣扎,大声对岩永说道:

  「最后、最后至少告诉我一件事。你刚才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走进那家鳗鱼店?这点一直让我很在意啊。」

  梶尾希望至少能够知道这个答案、消解这个疑问。

  岩永虽然一副「你问这什么怪问题呀?」似地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但很意外地还是用亲切的态度说出她的理由:

  「要说为什么嘛,我只是因为今晚要到男朋友的房间过夜,临时想说要给自己补充一点精力,而刚好看到一家鳗鱼店,就走进去了而已。」

  「补充精力?到男朋友房间过夜?」

  面对只会鹦鹉学舌般重复话语的梶尾,岩永连呼吸都兴奋急促地点点头。

  「鳗鱼被视为是求子与安产的象徵,而且由于形状像男性生殖器的关系,也被视为房事圆满的象徵。感觉就是吃了能够养精补气。今晚我可是干劲十足呢。」

  毕竟人们会为了滋补养身而吃鳗鱼肉,所以或许真的有那样的效果吧。以理由来说确实很适切。

  但是没想到眼前这女孩居然会讲出如此卑俗而下流的事实。看起来像个深闺的千金、精巧而美丽的自动人偶、菩萨化身的女孩,竟然会讲什么养精补气、房事圆满。

  梶尾彻底被打败了。自己在鳗鱼店绞尽脑汁讨论、推测出来的答案竟然全都是错的。原来正确的假说在当时被否定为错误就是现在这状况的预兆了吗?该不会一切都是幻觉,胡扯自己的妻子化为亡灵的这个女孩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可是沉重的身体与彷佛要压碎内脏的这些感觉就算都是幻觉,也依然折磨著梶尾。

  「那么,祝你有个美好的余生。」

  岩永轻轻拿起贝雷帽如此道别后,便转身离去。

  被独自留在车站前的梶尾一步也没办法动。

  究竟要不要照原本的预定计画去自首呢?总觉得不管有没有去自首,自己都一样会过得很痛苦。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无法通往光明的未来。而且又没有能够商量自己该何去何从的对象。

  只不过梶尾总算开始有了自觉。事到如今还在为自己著想,还在寻求从痛苦中解脱的方法,而且完全没有念头要对似乎附身于自己的妻子讲什么话道歉的自己,看来真的不是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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