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年的深夜鸭川岸边究竟有多少人,但真亏那时候没有引起大骚动。听在别人耳中会觉得很没出息,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也是常有的事情。
「唉呀,毕竟是河童嘛。毕竟是河童。」
岩永为了尽可能表达出同情而重复说了两次并点了三下头。
「但吓到逃走仍是事实。后来纱季小姐就说她从没想到我是那样的人,然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尴尬。最后纱季小姐趁著自己为了就职三月要离开这里的机会,对我提出了分手的要求。我是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啦。」
九郎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萤幕上的时间。
「纱季小姐现在应该在警察学校研修吧。但愿她不要留下什么精神创伤,导致今后只要见到溺死尸体就以为是河童作祟。」
「那种无情的女人将来会如何根本无所谓吧。」
「她并不是那种无情到就算人生被河童糟蹋掉也无所谓的人啊。」
九郎把手机插回口袋中,并抓起空纸杯站起身子。
「要不要相信我说的话都是你的自由。如果不相信,就把我当成是个把自己被甩的责任推卸到河童身上、脑袋有问题的大学生。不,应该说是个因为被甩而大受打击,结果脑袋变得有问题的大学生吧。反正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配当你的男朋友啊。」
语气温和地如此说道后,他又贬低自己似地耸耸肩膀,对岩永笑了一下。
「公车差不多快来了。你是在等人开车来接吗?」
九郎的态度彷佛只要岩永开口拜托,就会牵起岩永的手护送她到接送处。然而岩永伸出右掌心表示婉拒了。
「不,我也是搭公车,而且照时间看来应该是跟你搭同一班。可是我们的话还没有讲完。」
大概是听出她语气中带有责备,九郎顿时感到疑惑似地停下脚步。
「请你把主词讲清楚。丢下纱季小姐逃离现场的是谁?」
九郎刚才省略了这点。究竟是谁从谁的面前逃跑了?
从故事脉络听起来会觉得逃走的是九郎,但即使反过来其实也说得通。这种表现方式也可以解释成九郎虽然没有说谎,可是也没有传达真相。
天空下著雨。蜗牛爬在砂浆铺成的地板上。落下的雨水流向排水口,被吸了进去。
「逃离现场的并不是你,而是河童对吧?河童见到站在纱季小姐身旁的你而感到恐惧,吓得逃跑了。毕竟河童拥有智力,很清楚你有多可怕。对河童来说真是一场灾难,居然在深夜不小心遇上你,实在教人感到同情。然后纱季小姐是因为看到那样恐怖的妖怪居然只是见到你就吓得逃跑,不禁怀疑你的真实身分而感到毛骨悚然,才会说她从来没想到你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九郎凝视著岩永放在大腿上的贝雷帽好一段时间后,抬起头来。
「你在最根本的一点上搞错了。」
「哪一点?」
「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什么河童吧?」
「没有吗?」
「那当然。」
「可是你刚才说有喔?」
「那是骗你的。我才不会对一个女孩子老老实实说出自己失恋的理由。如果你还是觉得河童存在,我劝你到这里的精神科去给医生看一看。」
「很可惜,我早就每个月固定就诊一次了。」
虽然说是就诊,但其实这五年来都只是跟主治医生闲聊而已。医生微笑表示过岩永已经没有来就诊的必要了,不过岩永还是把这当成让自己父母安心的一种仪式。
搞不好主治医生也是为了让岩永安心,才会骗她说已经没有必要就是了。
「这样啊。那我奉劝你继续接受治疗。」
正常来说,九郎就算觉得自己被脑袋有问题的女孩子缠上而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也不奇怪的,但他现在反而像是觉得这女孩讲出来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会相信而露出放心的表情。
「那么,请多保重啦。」
他接著一副『再见啦』地装得像个逃跑的小丑般,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岩永立刻用拐杖的前端往地板一敲,「磅」地发出响亮的声音。爬在地上的蜗牛都彷佛被吓到似地把伸出壳的身体转向她的方向。
「让我们继续讲下去吧。我虽然只见过一次河童,不过我很熟悉与其类似的存在。即使在这样的城镇、这样的医院中,也潜藏著被称为妖怪、鬼妖、怪异或魔物的『存在们』。就算没有河童那么出名,但是在这庭院的杜鹃花阴影下或是大花山茱萸的树梢上,也有那些存在们偷偷窥探著我们。他们多半无害,然而无所不在。」
岩永「嘿咻」一声从长椅上起身后,把连身裙的褶皱拉平,将贝雷帽戴到头上,用手包覆拐杖握把处的小猫,直挺站立。
「那些『存在们』看到你都会轻声对我呢喃:『那家伙不寻常。那家伙、那家伙是很可怕的存在。』」
名叫樱川九郎的青年立刻眯起眼睛,后退一步与岩永对峙。这次他就明显对岩永提高了戒心。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如此确信有那样的存在?」
看来九郎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那些理所当然潜藏于周围的存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那些存在只要见到九郎就会逃之夭夭。九郎在日常生活中几乎可以说没有机会遇上那些存在。他与河童的那场遭遇,只能说是双方运气都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