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被母亲指摘老是不自然地护著身子走路,良彦设法蒙混,度过了一晚;隔天,他拜托大国主神联络聪哲,而聪哲立即从枚方的神社赶来了。当良彦告知要再次前往田村麻吕的神社时,聪哲面有难色,但是听了良彦说明用意之后,便答应同行了。良彦遵守昨天的约定,联络穗乃香,穗乃香表示她也想去,因此最后是三人一起出发。穗乃香似乎也和良彦怀有一样的心思。
「还没学乖,又来了?」
在通往河边的石板路上发现良彦一行人的田村麻吕皱起眉头来啐道。
「今天我不是来拜托祢帮忙的。」
看不见田村麻吕的良彦听了聪哲的转述以后,露出了苦笑。他们一再来访确实扰人,但昨晚良彦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该再来一趟。
「……荒胫巾神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田村麻吕喃喃问道。然而,良彦看不见祂那略带不安的神色。
「呃,我当面见过祂了,可是没机会交谈,或该说根本无法沟通。总之,我吃了闭门羹,只好摸摸鼻子回来了。」
良彦摸了摸不时隐隐作痛的肚子。多亏离开月读命的神社时少彦名神给他的药,他的伤势已经好转许多。
「老实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金龙……救回黄金。」
看不见田村麻吕的良彦想像著祂的模样。
「黄金明明是神明却很贪吃,会打呼,老是露出肚子睡觉,对洗衣机和电车充满兴趣,常为了芝麻小事和我争论……不过,我想,祂大概从很久以前就想过这样的生活了吧!我不希望祂就这样和荒胫巾神融合。」
当人口增加,文明发达,神明的存在感变得越来越薄弱之际,黄金选择在大主神社的四石社隐居;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大天宫奉祀的是国之常立神,还是因为四石这个名字让祂感到怀念,据说当时祂就已经化为狐狸了。在黄金的心中,身为金龙的强烈义务感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淡化的吧!至少已经足以让祂在良彦家享受舒适的生活。
「所以,我还在寻找救回黄金的方法。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向祢道歉。」
良彦身边的穗乃香也小声地说了句「我也是」。
「……道歉?」
田村麻吕讶异地反问,听不见的良彦拣选言词,继续说道:
「荒胫巾神和黄金逐渐融合,连结祂们两神的或许是『失落感』。对于荒胫巾神而言是虾夷,对于黄金而言是无法拯救的那户人家……黄金原本因为力量衰退的缘故,早已忘了那些事,不过现在祂可能想起来了……」
一想到这是件多么痛苦的事,良彦今天不能不来。
良彦重新转向田村麻吕可能所在的方向。
「虽说先前不知情,我还是得说声抱歉。害祢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从前,田村麻吕求情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阿弖流为和母礼被处刑。得知这件事时,聪哲所说的那句话──若说祂杀的其实是祂想保护的人,也不为过──重重地压上良彦的心头。他为了自己的麻木不仁而后悔不已。
「我也是……对不起,我不该为难祢。」
穗乃香也跟著良彦低头道歉。她虽然知道这段历史,却不得不来求祂相助。
「……即使向我赔罪,我也不会帮助你们。」
田村麻吕面露痛苦之色,说道:
「要攻打荒胫巾神……就尽管去吧!反正不久后就会出兵了吧?」
「啊,不,我已经拜托众神暂时按兵不动了。」
听聪哲转述田村麻吕的话语之后,良彦思索该如何表达。
「因为我也想救荒胫巾神。」
闻言,田村麻吕抬起头来。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祂失去了所爱的人,悲痛欲绝,也是真的吧?就这一点而言,祂和黄金是一样的。」
拯救神明或许是种傲慢的说法,但是只救黄金,其他都不管,未免太无情了。
荒胫巾神好歹也是曾经爱护过人类的神明,难道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报答祂吗?
虽然不知道无力的自己能做什么。
「我今天来,只是想表明这一点而已……」
或许这只是种自我满足,不过良彦害怕「下次」、「改天」会有不再到来的一天。抱持希望很容易,但若不考虑希望未能实现的情形,便无法体会希望有多么可贵。
「打扰祢了,对不起。」
良彦向始终没有现身的田村麻吕道别。
「──等等。」
田村麻吕小声呼唤迈开脚步的背影,而良彦当然听不见,只有穗乃香和聪哲停下了脚步。
「……不,算了。」
结果,田村麻吕只说了这句话,便转身走向河边了。
聪哲欲言又止地望著田村麻吕,最后叹了口气,随著良彦他们离去。
我也想救荒胫巾神。
田村麻吕在心中一再反刍良彦的这句话。
可能吗?
真能抚慰孤独的祂,抚慰阿弖流为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