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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原来人在身体不适的时候,会变得这么感伤啊?良彦自虐地暗想,迈开脚步,突然有种衣襬被拉扯的感觉;他回头查看,却未能在周围找到任何原因,只看见流经道路对侧的高野川方向有道蓝光在夕阳余晖之中闪动。良彦心里有数,下了土堤,只见苍蓝贵神盘著手臂凝视水面,并未回过头来。
「怎么,亏大国主神特地把我送到月读命的神社去,原来祢什么都知道啦?」
良彦缓缓地走到祂的身旁。跟著饲主散步的狗一面走过,一面诧异地凝视著须佐之男命。
「只有蠢材才会以为我没发现。」
「别这么说嘛!祂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祂一开始就阻止你去,就没有后续这些麻烦了。」
「祂的儿媳妇已经念了祂几万次,祂很沮丧,祢就饶过祂吧!虽然这句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
高野川与贺茂川汇流的鸭川三角洲上有群看似本地大学生的人正在练舞。良彦漫不经心地望著他们,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其实祢早就知道我会去找荒胫巾神了吧?套句须势理毗卖的说法:爹的兴趣就是给人出难题。」
良彦模仿须势理毗卖的语气,须佐之男命这才露出了笑意。
「看来我的女儿还是老样子,很欣赏你。」
「也不是欣赏啦,就是打从认识以来一直对我很好……」
良彦盘起手臂思索。他突然想起月读命的那句话:当我必须以神明的立场下判断时,我可就不见得会站在你这一边了。这句话应该也适用于其他神明吧!不能老是指望祂们对凡人大发慈悲。
「我也向宗像的女儿们打听过你,祂们说你知识不足,但真诚有余。」
听了这番与须势理毗卖如出一辙的评价,良彦无言以对,闭上了嘴巴。之所以对于是否该反驳感到迟疑,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重。
「……打从兄长只有和魂的那阵子起,我便开始派遣麾下至全国各地,收集各种情报。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找到兄长的荒魂,而在汇集精灵与眷属的所见所闻时,我听到了一段奇谈……是关于金龙的故事。国之常立神的正统眷属黑龙与金龙。黑龙偏袒虾夷,显而易见,而据说金龙也曾经垂爱凡人。这件事几乎没有神明知道,大家都以为金龙是忠于主子、一板一眼、铁面无私的顽固之龙,对于凡人没有类似母性的柔情。」
「这个故事我之前也听过了……」
「哦?原来还有人知道啊!」
须佐之男命朗声说道,挑起了眉毛。
「嗯,哎,对方好像有什么隐情,所以细节我就略过不提了……」
不知何故,良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有些手忙脚乱。那只白狐究竟是什么来头?
「也罢,我原本就打算告诉你了。即使化身为狐狸,金龙的傲气依然未变,令我不禁怀疑这段故事的真实性;然而铁证如山,半点不虚。只不过……金龙已经忘了这件事。」
「忘了?」
良彦忍不住仰望须佐之男命。
「许多神明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逐渐衰退,饶是国之常立神的眷属也不例外。金龙的记忆是从重大者开始丧失,或许是因为祂自己也想遗忘吧!」
「其实之前我才和月读命谈到荒胫巾神或许是想把黄金拉进自己的失落感之中,怀有失落感这种『相同的感情』,可能会加速祂们的融合。不过,如果黄金已经忘记了,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不,现在祂与荒胫巾神融合在即,记忆很有可能被硬生生地挖掘出来。」
良彦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痛苦的记忆全被挖出来,这样的情况他实在不愿想像。
「……这么说来,要是黄金完全想起来,就会……」
还有多少时间?
现在在这里说话的期间,黄金的记忆正不断地被荒胫巾神发掘。这么一想,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过,根据建御雷之男神的说法,现在的荒胫巾神是双头龙。如果祂们已经融合了,不会是这样的形态。金龙八成还在抵抗,现在或许还有方法分开祂们。只不过──」
须佐之男命一反常态,视线四处游移,似乎在拣选言词。那双眼睛仰望著姊神染红的天空,扫过河面,捕捉了良彦。
「虽然这是神明的问题,但光靠神明之手,或许救不了金龙。神明也有无能为力之事。」
良彦半是愕然地仰望眼前的男神。伟大的三贵子之一都这么说了,他该怎么办?还有谁能够救黄金?良彦一时激动之下本想如此回嘴,却突然察觉了一件事。
「──那人类呢?人类救得了黄金吗?」
光靠神明之手救不了黄金。
神明也有无能为力之事。
这样的情况良彦见多了。
就在他担任诸神的差使的期间。
「你救得了祂吗?」
如此询问的须佐之男命眼神一点也不和善。彷佛蕴含著深海的蓝眸带有令对峙者不禁畏缩的气魄。
不过,现在的良彦却能笔直地回望著祂,回答: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