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麻吕把阿弖流为和母礼的事全都告诉他了,包含彼此都在摸索和议之路但未能找到折衷之策,以及战火可能再起之事。再过几年,皇帝八成又会下令东征;届时,接令的自然是身为征夷大将军的自己。
田村麻吕没有回答聪哲的问题,而是露出了笑容。
「我一定会结束这场战争的。」
这是他和阿弖流为的约定。
延历二十年(八○一年),征夷大将军坂上田村麻吕获赐节刀,前赴桓武帝主导的第三次东征。藉由此次的战功,他晋升至从三位。
终于爬到了和从前以将军身分率军东征的弟麻吕一样的位阶。
今天太阳依旧东升,黑夜依旧天明。藏青色的天空逐渐泛白,边缘染成了橘色,穹天迎来了耀眼的光芒。这样的景色已经看过几回了?阿弖流为仰望黎明,吐出了白色的气息。
在去年的战争中,以征夷大将军的身分再次临战的田村麻吕越过衣川,攻进阿弖流为的根据地胆泽地方。第二次东征率领十万兵力的朝廷军这回只带了四万兵力,而田村麻吕靠著这四万兵力跨越了过去无人能达的分界线。虽然未曾短兵相接,但光是从望楼望去,阿弖流为便不禁为了敌人的统率有方而啧啧称奇。尤其是俘军的行动,似乎比以往更加精练,足见在多贺城担任陆奥按察使的田村麻吕是如何对待归顺的虾夷人。将领值得信赖,麾下的士兵自然士气高昂。阿弖流为等人也拟定了各种对策,然而在缺乏男丁的状态之下,房屋与田地都被烧毁的村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振;第二次战争的伤痕尚未痊愈,第三次战争便开打了,老实说,大家都已经疲累不堪。虾夷军与朝廷军不同,既不能从全国各地徵调粮草,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筹措大量兵器,培育战马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更何况一到冬天,食物匮乏,大雪使人寸步难行,若是朝廷军继续这样每隔几年便发兵攻打,带兵的又是田村麻吕的话,到时先精疲力尽的必定是虾夷军。
──是时候了。
阿弖流为在充当据点的村落中寻找母礼的身影。母礼在和朝廷军的第二次战争中失去了儿子诸岩,气力似乎变得一天比一天衰竭。上次的战役他勉强率领了一个分队作战,但战果不如预期,甚至开始感叹自己老了。
「母礼。」
阿弖流为呼唤盘坐在奉祀荒胫巾神的石冢前发呆的盟友。他的妻子也因病过世,唯一留下的女儿嫁到南方的村子,跟随村长归顺朝廷,据说在朝廷主导的俘囚移居计画之下,被迫移居至下野国了。
「……听说胆泽要兴建大和的城池。」
母礼依然面向石冢,喃喃说道。
「是啊!田村麻吕就是被派来主持这件事的,大概是要把多贺城的功能移到胆泽去吧!」
「打仗、筑城……真忙碌啊!」
母礼讽刺道。包含战死的诸岩在内,所有战士的遗物都是由田村麻吕的直属部下石成直接归还的,并附带田村麻吕捎来的口信:遗体已全数厚葬。
「母礼……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阿弖流为说道,母礼没有回答。始终反对和议的是母礼一派,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气势了。大家都疲于征战,也厌倦了征战。
「相信田村麻吕吧!」
阿弖流为的腰间悬著两把刀,过去无法想像它们会并排在一起的虾夷刀与大和刀。
母礼依然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抖动肩膀哭泣。
无瑕的朝阳照亮了虾夷的大地。
「……我这么问或许很奇怪。」
阿弖流为派遣使者求见为了建设胆泽城而回到东北的田村麻吕,是在刚入春的时候。
「真的不要紧吗?」
田村麻吕询问阿弖流为与站在他身边的母礼。
他们带著田村麻吕来到了从前阿弖流为出生长大的村落附近。虽然村落已经从原地迁往西边,这个位于山麓的巨石斋场现在依然是他们的祈祷场,也是阿弖流为曾说过想带田村麻吕前往的地方。生苔的岩石周围盛开著淡青色的荒胫巾神之花。
「别问了。」
母礼板著脸孔回答。一阵子没见,他似乎瘦了许多。
「这是大家一起得出的结论。」
阿弖流为说道,再次注视著田村麻吕。
「我,阿弖流为与母礼率领五百多人前来求和……」
在荒胫巾神降驾的依代前,两个虾夷人静静地低下了头。
「可否请你代为引见皇帝?」
田村麻吕抿住嘴唇,皱起眉头。
他一方面感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一方面却又不愿见到阿弖流为这副模样,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这位绝不屈服的北方豪杰怀有某种崇拜之情吧!
「我们的性命随你处置,请放这些士兵一条生命。」
阿弖流为说出了从前田村麻吕也曾说过的话。
「我不认为朝廷会放过可恨的虾夷头目。我已经安排妻儿逃到安全的地方了。」
阿弖流为一副了无牵挂的模样,田村麻吕只能默默地看著这样的他。老实说,关于他们的处置,田村麻吕也有同感。思及过去的伤亡,朝廷让虾夷人留居故土,并大发慈悲地放首领一条生路的可能性极低。换句话说,这等于是拿阿弖流为和母礼的性命换取战争的终结。
「……我会向圣上禀报的。圣上可能会敕令我们进京……」
田村麻吕略带迟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