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保证皇帝一定会听你的进言?你能说服那群愚昧参议的凭据又在哪里?别再痴人说梦了!」
阿弖流为并未劝阻,只是听著母礼咆哮。母礼的这番话正是虾夷人的心声。
「……我能够理解母礼壮士为何这么说。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说同样的话吧!要你们相信我很难,可是这回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了。」
田村麻吕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阿弖流为。
「现在没有荒胫巾神之花,我另外找了样东西替代。总不能给你官府配给品,所以我特别请人打了这把刀。虽然是大和刀,你愿意收下吗?」
阿弖流为一脸惊讶地凝视著田村麻吕递出的刀。黑漆刀鞘上带有雕金与螺钿装饰,由于没有玉石,华美不足,却有股稳重的魄力。
「我向嶋足学习箭术,向家父学习刀法,对于以武艺立身的我而言,刀就等于我自己。现在我将自己交给你。」
阿弖流为接过刀,拔出刀鞘;见到那美丽的刀身,母礼与部下们都倒抽了一口气。这是把绝世宝刀,当初取刀时,同行的聪哲赞不绝口,甚至一时忘我地请求田村麻吕割爱。刀匠天石将田村麻吕的止战之心完完整整地反映在这把刀之上了。
「……到了战场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阿弖流为静静地还刀入鞘,对田村麻吕投以苦涩的视线。
「彼此彼此。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水。」
「如果死了,就到此为止了。」
「那就代表天意如此。」
「那倒是。」
阿弖流为吐了口气,笑道:
「如果我们都活下来,就能再谈和议?」
「没错。」
母礼探出身子,似乎有话想说,然而阿弖流为举起手来制止了他。母礼虽然较为年长,但首领终究是阿弖流为。
「好吧!这把刀就当作是立誓的信物。」
听了阿弖流为的话语,田村麻吕抿起嘴唇,点了点头。阿弖流为望著他,说道:
「好好活著,田村麻吕。」
而在短短数天后,朝廷军便开始进军衣川──
持续了约一个月的朝廷军与虾夷军之战在六月十三日暂且告终。将军虽然是弟麻吕,但不知何故,或许又是蓄意为难吧!实际上上阵指挥的却是田村麻吕,而田村麻吕也不辱使命。
「斩首四百五十七人,俘虏一百五十人,擒获八十五匹马,烧毁七十五座村落……」
隔年一月底,回到新都平安京的弟麻吕归还节刀,桓武帝主导的第二次东征就此告终。虽然早已从奏章上得知结果,亲耳听到报告,皇帝龙心大悦,大大地褒奖弟麻吕与田村麻吕。
「这回的功绩更胜上回啊!弟麻吕。」
「全是托圣上鸿福。」
「迁都也平安完成了,朕的心情很好。田村麻吕,你也表现得很好。」
听了皇帝的慰劳,田村麻吕深深地垂下头来。他对于那些尸横遍野的景象并非无动于衷。所有奋勇战死的士兵,无论是大和人或虾夷人,他都一视同仁地加以埋葬,并将遗物尽数归还给虾夷。除此之外,他也费了不少时间搜索趁乱逃亡的士兵,之所以延后半年回京,正是出于这个缘故。
「──不过,还是没砍下那个阿弖流为捞什子的脑袋。」
皇帝突然如此说道,弟麻吕的背部整个僵硬起来。
「……微臣惭愧。」
「哎……也罢,他们的势力应该已经削弱不少了。期待下次吧!」
田村麻吕五味杂陈地聆听皇帝的这番话。期待下次,代表他尚未放弃攻打虾夷。
直到最后,都没有传来阿弖流为战死的消息。
也没有发现疑似阿弖流为的尸体。
这次的战争中,烧毁的村落几乎都空无一人,我军的策略似乎被尽数看穿,对方的损伤想必降到了最小限度。虽然抢来许多马,其实我方被夺的马匹更多。马与粮草不同,一旦被夺便无法补充,朝廷军的机动力可谓一落千丈。对方的目的应该就在于此吧!彷佛不愿意以血洗血一般。
等著吧!阿弖流为。
田村麻吕在弟麻吕身后再次决心。倘若有下一次东征,一定得名列阵容之中;为此,必须事先疏通各方人士。
我要得到权力。
为了让紧握的拳头不再沾染无谓的鲜血。
隔月论功行赏,田村麻吕晋升从四位下,兼任近卫少将与木工头(注4)。同年八月,百济王俊哲去世,田村麻吕与服丧中的聪哲依然保持往来。
半年后的延历十五年(七九六年),田村麻吕被任命为陆奥出羽按察使兼陆奥守,就任俊哲过世之后出缺的镇守府将军。隔年,他受封征夷大将军,再度踏上了东北的土地。
田村麻吕受封征夷大将军的那一年,聪哲也被任命为出羽守,来到了东北。在前往出羽国赴任之前,聪哲拜访了当时已经定居于多贺城的田村麻吕。
两人为了庆祝重逢与同赴东北的奇缘而举杯共饮的那一夜,聪哲突然问道:
「和虾夷打仗,您心里不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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