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四尊 拔不出的刀

臣所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比如──和议。」

  闻言,皇帝挑起了眉毛。

  「坂上不是将门世家吗?居然说出如此怯懦的话。」

  说著,皇帝开开心心地将高脚盘里的麻花卷放进嘴里。

  「一开始不接受招抚的是他们,所以朕才会前后两度下令东征。」

  「圣上说的是。然而,在上次的战争之中,对方也同样受到了损伤;现在见识了我军的实力,或许他们的想法已有所改变。况且,胆泽的阿弖流为与磐具公母礼联手建立了声势浩大的联军,纵然我军在弟麻吕大人的率领之下必胜无疑,只怕也会造成相当的牺牲。倘若迁都之前出现过多伤亡,或许会惹来非议,说新都不吉利。」

  桓武帝是个任何芝麻小事都可以视为吉凶徵兆的人。从天候阴晴、眼前有叶子掉落,到动物路过、鱼儿跳出水面,他常为了这类琐事终日郁郁寡欢或乐不可支。「不吉利」是打动皇帝的关键字。

  「既然如此,田村麻吕,你就努力减少伤亡吧!」

  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战场的皇帝满不在乎地说道。

  「……臣当然是这个打算。」

  「迁都之事已定,朕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能迁过去。听说那个地方的方位很好。」

  麻花卷在皇帝嘴里喀兹作响。对他而言,大和人民的性命与虾夷人民的性命或许都和他随口品尝的点心一样吧!

  「田村麻吕,听说你在多贺城和弟麻吕起了点小冲突?」

  突然被这么一问,田村麻吕一时语塞。

  「朕听了报告。听说你建议先按兵不动一年,好观察地形?朕认为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对于弟麻吕而言,似乎稍嫌乏味了一些。」

  田村麻吕无言以对,垂下了头。若是皇帝判断他无法与上司和睦相处,或许会将他调离这次的任务。然而,田村麻吕不能退出这次的东征。

  「对不起……臣太自以为是了。」

  「哎,现在弟麻吕也接受了这个看法,采纳你的计策,不是很好吗?」

  呵!皇帝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要提倡和议或是从长计议都无妨,不过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别忘了自己的身分尚不足以获赐节刀。」

  皇帝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去了。虽然他并未动怒,却给了明确的警告:你还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爹爹也真是辛苦了。」

  送皇帝离去以后,春子喃喃说道。

  田村麻吕长叹一声,仰望天花板。不知几时间冒出的汗水滑落下巴。

  「节刀啊……」

  节刀是皇帝赐予遣唐使或出征将军的任命信物,意味著暂时委任权力;换句话说,即是掌握了部下的生杀大权,而且可以先斩后奏。在这个时代,刀是战争时使用的武器之一,是权力的证明,也是信任的证明,而自己的地位与实力尚不足以让皇帝委以大任。再这样下去,田村麻吕既无法顾全皇帝的颜面,也无法顾全阿弖流为的颜面。他知道虾夷人并非贸然提起和议之事。这么一想,在没有对荒胫巾神之花立誓的状态之下,真亏阿弖流为居然信得过自己。

  「……信任。」

  田村麻吕喃喃说道。下一瞬间,他连忙向春子道谢,拔足疾奔,找寻聪哲去了。

  田村麻吕向聪哲打听这一带技艺最为高超的刀匠,而聪哲不假思索便说出了「天石」的名字,又说他同时也是最难委托的刀匠,因为他已经「退休」了。

  「从前官营铸铁场就是因为看重他的本领而聘请他的,不过现在他以年事已高为由引退,专心培育弟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变得很厌恶打造战争用的兵器,现在打的大多是献给神佛的刀剑……」

  听说天石的长男就在聪哲时常逗留的官营铸铁场里工作,而聪哲自己也去过天石的打铁铺几次,因此这个情报可说是十分可靠。

  「不过,只要田村麻吕大人说明用意,他一定会点头的。他现在住在那里,说不定正是老天爷的安排呢!」

  聪哲如此说道,并陪同田村麻吕前往天石的打铁铺。

  天石的打铁铺在山背国与大和国等地辗转迁徙,目前是位于大和国的高市。田村麻吕的宗亲也居住在该地,从前父亲苅田麻吕曾向当时的皇帝上表举荐同族的桧前氏担任郡司,因此对于田村麻吕而言,可说是相当友善的地区。想当然耳,疏通郡司轻而易举,田村麻吕很快便徵得了与天石见面的许可及替此事保密的承诺。

  「这把刀是要拿来对神明立誓的。」

  天石惊讶地凝视著一来到打铁铺便如此声明的田村麻吕。天石的脚似乎瘸了,拄著拐杖,手臂骨瘦如柴,令人不禁担心他是否真拿得起锤子。

  「对神明立誓?」

  「对。如果可以,希望能在过年之前打好。」

  听了田村麻吕的要求,儿子福万吕战战兢兢地打量亦是师父的天石与田村麻吕。此时,被附近的小孩团团围住的聪哲总算来到了三人身边。

  「抱、抱歉,天石老师傅,福万吕师傅,这位官爷是我带来的──」

  见了聪哲,福万吕显然松了口气。

  「原来是聪哲大人的朋友啊!」

  「对,他说务必要请天石老师傅打刀……」

  在聪哲的注视之下,田村麻吕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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