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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祢却杀了他们。」
黄金屏住了呼吸。
一瞬间,各种景色与人们的脸庞闪过脑海。恬静的田园风景、山脉的棱线、田间小路,以及从村落袅袅上升的炊烟。黄金试著回想是哪里的景色,可是记忆宛如蒙上了一层纱,怎么也抓不住。
「对,没错,祢说杀就杀!即使心灵相通,祢还是冷酷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东方的兄弟突然激动地叫道,竖起全身的鳞片。
「到头来,祢也和那家伙一样!」
「等等,兄弟!」
黄金全身毛发倒竖。当祂察觉危机时,已经太迟了。
瞬间化为巨大龙头的东方兄弟无视黄金的呼唤,将祂一口吞进肚子里。
「……这下子,这下子一定……」
祂抱著胀大的肚子,气喘吁吁地喃喃自语。吸收了西方兄弟的力量以后,这个身体就会灵活些了。祂千辛万苦地挪动身躯,倚著冢石闭上眼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合而为一,在那之前祂必须稍事休息。
「若能入梦,但愿能重见当年的景色……」
在脑海里鲜明重现的,是在孩子们奔驰的原野上绽放的淡青色花朵。
二
技艺高超的刀匠传闻各地皆有。
某某刀匠打造的刀削铁如泥,不因鲜血而生锈,不为油脂而蒙尘,冷冽的刀身一照日光便熠熠生辉云云。刀是力量的象徵,也是战争的工具,有这样的传闻,对于刀匠而言是种荣耀。而福万吕的师父,同时也是父亲的天石更是名震朝廷的名刀匠,由于具备异于常人的技艺与风貌,甚至有人称呼他为仙人。他原本和长男一起在官营的铸铁场工作,直到十年前才以年迈为由退休,之后只打造供奉神佛的刀。都城时有官员亲自前来请托天石打刀,但他总是以体力衰退为由回绝。事实上,天石已经年过六十,在这个时代,如此长寿的人相当罕见,这也是他被称为仙人的理由之一。只不过,饶是天石,这阵子也身体欠安,握不住锤子了。
结束当天的工作,福万吕熄了炉火,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便从打铁铺探出头来查看。天色已经快黑了,村里的小孩却一面高声欢呼,一面跑向某处。福万吕循著他们的去向望去,不禁张大了嘴巴。映入眼帘的是个彪形大汉,就算隔著衣服也看得出他的筋骨有多么结实。他穿的是这一带少见的锦衣华服,应该不是郡司底下的人,而是都城的人吧!从裹著发髻的头巾里露出来的头发在夕阳照耀之下闪耀著金色光芒。他将扑上前来的小孩扛在肩上玩耍,动作意外地轻柔。身旁有个看起来比他年轻几岁的男人,被孩子们巴著不放。
「那是……」
福万吕对那个男人有印象。他正要开口呼唤,而彪形大汉先一步察觉了他。
「这里是刀匠天石的打铁铺没错吧?」
男人的目光就像苍鹰一样锐利,却又有股不可思议的亲和力。
「是、是的,没错……」
「你就是天石吗?」
「不,天石是家父……」
「那令尊在吗?」
男人始终一派爽朗。
「我想请他打一把刀。」
福万吕困惑地抓了抓头。虽然对方似乎是达官贵人,但父亲应该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再说,没透过郡司,而是私自前来打铁铺下单,也有些可疑。别的不说,持有非官府配给的刀剑是明文禁止的。
「……很、很抱歉,家父……」
「已经不打刀了。」
福万吕话还没说完,父亲便从屋里现身了。他年轻时受过伤,右脚行动不便,必须拄著拐杖才能行走,青筋浮现的手臂微微地颤抖著。
「我原本就行动不便,年纪大了以后,身体更是不听使唤了,要打刀著实有点困难。」
「哦?我还以为只能拜托你呢!」
男人并不怎么惊讶,目不转睛地打量父亲。
父亲低头请求对方见谅。
「除了我以外,这个打铁铺里还有许多技艺高超的刀匠。若是您不嫌弃,小犬也可以效劳。」
「我是很想这么做……」
男人兴味盎然地交互打量福万吕与父亲,说道:
「我要的刀虽然是用于战事之上,但并非要用来杀人。」
闻言,父亲惊讶地抬起头来。
「而是要用来救人。这把刀是要拿来对神明立誓的。」
倏然醒来的男神确认自己身在熟悉的神社之后,松了口气。祂把手放到额头上,发现全是汗水。男神坐起身子,叹了一声。祂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一天发生的事,原来还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作梦都会梦见。
打开神社大门一看,尚未天亮的天空染上了淡淡的色彩。再过不久,太阳便会东升,梅雨季节刚过的夏日天空想必会是一片蔚蓝吧!
男神绑起及肩的头发,轻抚腰间的佩刀。那把刀的刀身比太刀短,柄头犹如蕨类的嫩芽一般大大弯曲,雕成了龙头形状;柄身并未套上柄木,而是直接用树皮缠绑。刀鞘上了黑漆,除了保护前端的金属配件与佩挂腰间用的护环以外,没有多余的装饰。这把刀并不是用来战斗,而是用于清除山上树枝或肢解野兽等生活杂务之上,和他熟悉的官府配给品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