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三尊 世事多变,唯神不变

sp; 猫用头磨蹭蹲在地上的孝太郎的脚。孝太郎一面聆听信定说话,一面抚摸它的背,并将视线移向鱼贯而入的观众。虽然不到蜂拥而至的地步,但展览室的人流一直没有断过,始终有两、三个人在参观。寺方人员没料到有这么多客源,也有些吃惊。

  「不过,没人知道那幅画中的男人是谁。虽然有八幡神的神谕,可是没人会把八幡神画成那样,通常不是僧形就是束带装。」

  世事多变,唯神不变。

  纵吾有变,祈愿不变。

  信定发现这段文字之后,便希望能让更多人看见。不过画中男子究竟有何涵义,却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栩栩如生的鱼鸟画和颜色涂到线外的杂乱画作孰先孰后,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理由为何,清庆都没有放弃作画。

  「……或许清庆是非画不可吧。」

  信定垂眼看着脚边的猫,喃喃说道。孝太郎不解其意,用眼神反问。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我看了他的遗物,发现他画的都是鱼、鸟之类的生物。或许这些画对他而言,算是一种放生会吧。」

  心满意足的猫从孝太郎的手中溜走,跑到别处去了。孝太郎回忆清庆的画作。和亦为菩萨的八幡大神一同收入画中的小生物,在纸上自由自在地游水、展翅翱翔,充满生命之美的色彩。

  「这代表他有想赎的罪吗?」

  「又或许是把这个视为自己的使命。无论如何,他原本是僧侣,难怪会收藏八幡大菩萨的曼陀罗。」

  信定盘起手臂,倚着背后的墙壁。要推测的话,可能性很多,但真相已经无人知晓。

  「……如果明治时代神佛没有分离,我们现在是不是依然神佛合着拜呢?」

  孝太郎喃喃自语。生在神社,他对于其他宗教并无排斥。他一直认为万物皆有神灵的思想也涵盖了外国神明。神道之国在古代接纳了诞生于外国的佛教,正是最好的佐证。

  然而,到了明治时代,神佛却突然被分离。

  即使神、佛与人的祈愿依旧如昔。

  「哎,其实日本人现在也一样是神佛合着拜。」

  信定打趣地耸肩,继续说道:

  「我查了一下,平成十年的时候,是自神佛分离以来首次有僧侣参与宇佐八幡公的祭典,重现古代的仪式。之后,每年僧侣和神职人员都会一同举办仲秋祭(放生会)。至于石清水,则是在平成十六年举行了僧侣共同参与的仪式。」

  信定与起身的孝太郎四目相交,微微一笑。

  「宗教可以有区别,不过祈求和平与安宁不用。看到清庆那段文字的时候,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哦,原来如此——孝太郎恍然大悟。

  所以信定才没找其他僧侣,而是找身为神职人员的孝太郎商量清庆画作的事。

  信定带着神清气爽的表情仰望天空。

  「这么一想,八幡公真是伟大啊,连结了神、佛与人。」

  能够自然说出这番话的僧侣朋友,让孝太郎十分引以为傲。

  「顺道一提,祂也连结了爱迪生。」

  「爱迪生?」

  信定反问,孝太郎得意洋洋地说明:

  「石清水的境内有爱迪生纪念碑,因为灯泡的灯丝是用石清水的竹子做的。」

  闻言,信定叹道「真是广纳百川」,露出自叹弗如的笑容。

  ●

  相林寺周围有许多年代悠久的住宅,巷弄狭窄,虽然距离京都市内甚远,氛围却颇为相似。

  「……我明明知道的。」

  良彦向信定道谢,又和孝太郎斗嘴几句后,便偕同八幡大神与黄金一起慢慢走向车站。

  「世事多变,唯神不变……这是我自己说过的话,每天在石清水都看得到。」

  走在良彦前头的八幡大神仰望着五月的天空,每走一步,冠缨就像尾巴一样摇来晃去。

  「纵吾有变,祈愿不变……直到荣俊和差使兄提醒,我才察觉。」

  贫穷人家的长男被寺院收养成为小沙弥,后来变为独当一面的僧侣、学会作画,又还俗成为普通百姓,最后罹患眼疾,连画笔都拿不好。在剧变的历史之中,荣俊也有改变,但他的祈愿一如与八幡大神互画肖像时一样,未曾改变。

  他心中的八幡大神也始终如昔。

  「对于荣俊而言,八幡大菩萨变成八幡大神,想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因此,在记下神谕与决心的作品中,他画的不是僧形,也不是束带装,而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八幡公」。对他而言,那才足以代表八幡这尊神佛,才是真实的八幡。

  「凡人替神明取的名字,只是随着时代而变化的无足轻重之物,不必随之起舞。神明拿出神明的风范,堂堂皇皇地坐镇即可。」

  走在良彦身旁的黄金摇着尾巴,用鼻子哼了一声。

  「神归神,佛归佛……然而,对凡人的谆谆善诱之心,与被称为八幡大菩萨那时并无不同……没错,没有改变。」

  八幡大神把手放在胸口,像是自问自答似地喃喃说道。

  良彦望着男神的背影,突然呼唤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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