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的价值,放在这种不知何时会被喝醉酒的客人泼酒的店里并不适当。这和在自家寺院展览的情况大不相同。
「您有八幡公的垂迹曼陀罗吗?」
良彦有些惊讶地问道。
「正确的说法是刚找到,从我们家的仓库里。我们最近要办展览,欢迎你来看。虽然不是有名的画师,不过画得很漂亮。」
「既然知道作画者是谁,应该是很有地位的画师吧?我听说献给神佛的东西不写作者的名字,是不成文的规定。」
「良彦,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孝太郎不禁皱起眉头。这个熟悉的儿时玩伴真的是本人吗?
「不,呃……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古美术店的人,是他跟我说的。」
良彦视线飘移,抓了抓脸颊。虽然看起来万分可疑,但他人缘向来不错,倒是不无可能。至于他为何对这方面感兴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有另外附上书状,上头写了作者的名字。那是画师的遗物,照顾他的人为了替他超渡而送去寺院。当然书状上写的也有可能不是事实,不过我送去鉴定过了,应该可信。哎,就算搬出加纳清庆的名字,有反应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吧。」
闻言,良彦睁大眼睛。面对他出人意表的反应,孝太郎不禁停下正要拿酒杯的手。
「呃……才刚认识就提出这种请求,实在很不好意思……」
良彦努力克制迫不及待的心情,开口说道:
「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幅垂迹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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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赐僧名荣俊之前的他幼名「新太」,是住在长屋的贫穷人家长男。他很照顾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常帮忙父母干活,是个懂事的好哥哥。
「不过,新太的父亲后来染病,一命呜呼。当时新太才六岁,就算要出去挣钱,但他能做的工作也十分有限。母亲为了年幼的孩子们,在附近的旅店揽了份新工作,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和信定相识的两个礼拜后,良彦前来迎接八幡大神,表示想带祂去某个地方,于是他们一起下山搭乘电车。八幡大神在良彦的请求下,说起这段往事。
「某一天,母亲迟迟未归,新太感到担心便出门去接她。当年和现代不同,没有电灯,新太匆匆忙忙地走在只有月光和星光照耀的路上,前往旅店。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察觉通往佛堂的岔路似乎有人,便偷偷窥探。只见在黑暗之中,有个陌生男子挥舞短刀威胁母亲,意图非礼。」
必须挺身而出。
保护母亲。
年幼的新太虽然不明白男人的企图,却知道母亲有危险,便大叫一声冲撞男人。男人大吃一惊,失去平衡,但区区一个小孩岂能把大人撞开?结果反而激怒了男人持刀相向。母亲察觉前来搭救的是自己的孩子,为了保护新太而背部中刀,在新太的眼前倒下来。瞬间,新太的理智断线,抓起路边的石头。他不记得自己是用扔的还是用砸的,当他回过神来时,手上握着抢来的短刀,脚边躺着浑身是血的男尸。他的母亲也已经化为冰冷的尸体,一动也不动。
「新太向官府自首,但一来那个男人早有前科,二来新太的行为乃是情有可原,因此并未被问罪。后来,父母双亡的兄妹分别被亲朋好友收养,新太则是投靠了素有渊源的寺院。」
「……就是八幡大神的寺院?」
良彦问道,八幡大神温柔地点了点头。
「起初,他不笑也不哭,只是不断询问神佛自己可有资格活下去。我于心不忍,就拨了些时间开导他。」
「拨时间开导他……八幡大神本神吗?」
「对。我想起从前曾和空海互画肖像,所以也和荣俊做了同样的事……在他自己找到答案以后,仍继续为僧修行,替父母积阴德、为弟妹祈福,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的罪愆。后来,到了幕末至明治初年,旧幕府军逃进石清水境内。我还记得在那段动荡不安的时期,他依然继续祈祷,希望别再有无辜的人枉送性命。」
良彦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的景色。气象祥和的居民与城市映入眼帘,丝毫感受不出曾经发生过那样的动乱。活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去的人们诚心祈祷,才造就今日的和平。
「我并不清楚他还俗以后的去向。有人说他投靠了有渊源的寺院,也有人说他过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背负着杀人重担与罪愆的他如何度过之后的人生,我无法想象。不过……」
八幡大神从怀里拿出那幅画像,一脸怀念地看着。
「只要他的心灵能获得一时的平静,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那就够了。」
良彦不发一语,悄悄握紧膝盖上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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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纳清庆的遗物展按照原订计划,在信定找孝太郎商量约两周后开始了。由于未广为宣传,知道的一般人并不多,但古美术与佛画爱好者却是趋之若鹜。对于狂热画迷而言,加纳一派的清庆之名似乎具有让他们全体动员的魅力。
「你不是在展览之前看过一次了吗?怎么又来了?」
不知是来帮忙、白参观还是单纯看热闹的孝太郎,见到再度造访相林寺的良彦,显得有些傻眼。
「有什么关系?漂亮的画看几次都不嫌多啊。」
「你真的没有撞到头吗?」
「什么叫『真的没有』?你的前提大有问题。」
良彦一如平时与孝太郎斗嘴,带着毫不知情的八幡大神前往充当展览会场的主殿。供奉本尊药师如来的房间隔壁摆上长桌,成了简易展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