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二尊 嚆矢之月

;须佐之男命故意装蒜,耸了耸肩。

  「追根究柢,都是大神不好,竟然在我正盘算著好好掂量差使的斤两时,分派了那样的差事,根本是故意从中作梗。」

  闻言,黄金啼笑皆非地哼了一声。

  「祢要做什么是祢的自由,我无意阻挠,也无意协助。不过,身为大神的使者,有句话我必须要说。」

  黄金摇动著蓬松的尾巴,笔直凝视须佐之男命。

  「我不容许祢阻挠差使。无论祢在打什么算盘,都别妨碍良彦办理差事。要知道,差事即是大神的意志。」

  须佐之男命微微瞪大眼睛。

  「这可教我吃惊了。一阵子没见,没想到方位神居然变得对凡人如此友善。」

  「我这番话不是为了凡人,是为了大神而说。」

  「是吗?别的不说,方位神竟与凡人一同生活,便已经教人难以置信。」

  须佐之男命狐疑地眯起眼睛。说到京都的方位神,可是曾经陷凡人于恐惧之中的神明,素来不留情面,为何现在会帮助差使?

  「再说,我的话已经说得那么绝了,差使也该死心了吧。方位神,也请祢好好开导他,要他别趟这滩浑水。这么一来,我就用不著一再打扰。」

  须佐之男命再度倚向大杉树,挂在胸前的玉石和勾玉互相碰撞,玲玎作响。祂投以令人意外的温和视线,用巨大的手掌轻轻压住它们。

  在树梢上歇息的小鸟啼叫一声,振翅飞去。

  「……无论我们说什么,良彦都不会死心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黄金仰望从枝叶缝隙间洒落的阳光,静静地开口说道。

  「祢真的要这样下去吗?」

  黄绿色的眼眸再度贯穿了须佐之男命,然而,须佐之男命的心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便动摇。

  「当然。」须佐之男命悠然微笑。「这样就好了。」

  苦心制造的均衡至今仍然维持著日本的和平。

  黄金本想开口,动了动耳朵,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

  漆黑的天幕破了一个洞──望著由圆转缺的月亮,月读命如此暗想。虽然离京都闹区已有一段距离,但是点缀穹苍的星星依然稀疏,只有月亮散发皓白的光芒。

  「夜晚每天,都会降临,代表舍弟,有好好代我,治理夜之国。」

  夜已过半,月读命巡视完全国各地奉祀自己的神社后,又回到京都的神社,在境内仰望了夜空片刻。现在全国各地奉月读命为祭神的神社很多,但不知何故,还是这里最为舒适,因此月读命总是会回到这座神社。或许这座神社别具意义,只是祂想不起来而已。

  「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月读命缓缓地握住右拳,黑色手套底下窜过一阵钝痛。祂轻轻地叹了口气。

  白天,差使为了祂的事义愤填膺,不过听闻弟弟吞食自己的荒魂,其实月读命并未受到太大打击,而是犹如纸张吸水一般,轻易地接受这件事。虽然月读命不记得,但是须佐之男命声称祂已经说过许多次,或许在月读命的心底深处留下了印象。

  月读命坐在敞开的神社入口,拿起白天找到的竹取翁书卷。这捆书卷究竟是什么时候收在神社里的,月读命毫无记忆;不过,就纸张的损伤程度判断,自己应该反覆阅读过许多次。为了避免造成更多损伤,月读命小心翼翼地摊开书卷,只见在故事尾声,有一幅辉夜姬向老翁夫妇诉说自己必须回归月亮的图画。图画原本似乎有上色,但是在经年累月之下褪了色,只剩下墨色轮廓。月读命看著图画,念出浮现于脑海中的故事段落。

  「……妾若生于此国,必承欢膝下,不使哀叹。别离非妾所愿,且留衣纪念,如逢月夜,祈望月思妾……」

  我是从月亮来的,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国家。这种情形实在非我所愿。请把我留下的衣物当作纪念,在月亮出来的夜晚,请看著月亮思念我──月读命淡然念出辉夜姬诉说这番话的场景,不带任何感情。后来,辉夜姬留下一封信给皇帝,穿上会让她遗忘地上所有事的羽衣,跟著前来迎接她的随从回到月亮。

  「……携百余天人,乘车升天。」

  月读命背诵到这个部分,视野倏地歪斜,这才察觉自己扑簌簌地掉下眼泪。视如己出的女儿即将离去,老翁夫妇必然十分伤心──月读命虽然这么想,却找不出自己落泪的原因。祂觉得,自己是因为其他理由哭泣的。祂将书卷完全摊开,只见空白处以熟悉的字迹注释:『我似乎一读这个故事就会哭。』那是祂自己的字迹。见著这段文字,月读命忍不住笑了。原来祂每次都会哭,不是只有今天。八成是听了弟弟的建议,才记录下来的吧。虽然不知道是落泪在先,还是默背在先,但看来自己对于这个故事怀有特别的情感。

  月读命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仰望夜空。辉夜姬为何来到地上,并没有详细记述。不知她的生父生母和家人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爱女回家?

  「……家人啊?」

  月读命喃喃自语。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一提到家人,头一个浮现于脑海中的便是弟弟须佐之男命。虽然祂还有个姊姊天照太御神,却已经很久没见面。不,或许见过面,只是自己不记得而已。

  「家人……」

  祂再次说道,这次是用清晰的声音。视野再度扭曲,一颗泪珠从右眼掉下来。然而,月读命不明白理由为何,歪头纳闷。只要太阳升上天空,便代表姊姊康健如昔;今天现身的弟弟也依旧强壮,父亲与母亲想必都在奉祀祂们的处所安养天年。既然如此,祂何须流泪?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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