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二尊 嚆矢之月

r />
  闻言,月读命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祂刚刚才将弟弟踢落海中。

  「既然明白,就别哭了。」

  月读命压低声音,仰望天空。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祢这样想哭就哭……现在,姊姊连泪水也不能流。」

  虽说是奉父亲伊耶那岐神之命统治高天原,但早在自己诞生之前,便有许多神明在高天原生活,想当然耳,这些神明有祂们自己的一套秩序。如今伊耶那岐神的女儿突然出现,宣告从今天起祂便是首领,自然有许多神明难以接受。

  「既然有伊耶那岐神的诏书,众神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祂们表面上装出拥戴姊姊的模样,却把祂软禁在高天原的最深处,专权擅政,谎称是遵从姊姊的旨意行事。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确信这一点。」

  须佐之男命睁大了眼睛。祂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只顾著哭泣的时候,姊姊却被孤立了。

  「可是,父亲断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

  「父亲已是隐遁之身。祂将高天原托付给姊姊,这是姊姊必须解决的问题。」

  月读命断然说道,垂下了视线。

  「姊姊曾说过,祂很羡慕祢能够放声大哭。那是在祂前去高天原不久后的事……祂偷偷造访我的辖地,向我倾诉祂的困境。」

  月读命忆起当时,露出悲伤的表情。

  「姊姊为了顾全大局而一再忍让,结果反倒让祂们得寸进尺。但愿祂能够痛下决断,做出取舍……」

  海风吹拂著月读命的乌黑秀发。

  「若是演变成不容坐视的局面,或许有一天我们兄弟必须联手。」

  在那双比世上任何宝玉都更加美丽的月光眼眸俯视下,须佐之男命不禁倒抽一口气。多么可靠、多么威武的哥哥啊!只要与哥哥同在,便能够跨越任何苦难,即使对手是高天原的那些老神亦然。

  「贤弟,在这个美丽的国家,无论是姊姊的太阳或是我的月亮,都是沉落大海,又从大海升起。」

  在海风的吹拂下,哥哥的浑厚嗓音犹如在昭告全国各地一般朗朗作响。

  「维系姊姊与哥哥的──须佐之男命,就是祢这片大海。这样的祢,岂会不成材呢?」

  「兄长……」

  须佐之男命热泪盈眶。然而,草木并未因此枯萎,山河也不再为此乾涸。胸口深处彷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涌上来,将祂整个身子顶向天际。

  「兄长,兄长!我以父亲伊耶那岐神之名立誓!无论今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忘记身为三贵子的骄傲,直到此身枯朽的那一刻为止!」

  须佐之男命拉开嗓门,使尽浑身之力叫道。

  「即使必须与数亿人为敌,我仍会与兄长、姊姊站在同一阵线!」

  之后,时光流逝,渐趋混浊。

  「贤弟!贤弟,拜托祢!」

  乌黑亮丽的秀发犹如蒙上尘埃一般污浊,胡须杂乱滋长,望著须佐之男命的月光双眸闪耀著异样的光芒。

  「拜托祢,拜托祢带我去高天原!带我到姊姊身边!」

  月读命衣著凌乱,丝毫未整理,拖曳在地的衣襬磨得破破烂烂。祂似乎是赤脚而来,脚上满是泥巴,指甲没有修剪的手用近乎扭臂的力道抓住弟弟的手臂。

  「长年以来,我安排妻女远走他乡,独自治理夜之国……可是、可是,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捎了好几次信,却一直没有收到姊姊的回音。信根本没有送到祂的手上!」

  不知哥哥哭了多久?哭哑了嗓子的祂,声音变得嘶哑又难听。

  「我能够依靠的只剩祢一个!没有嫌疑的祢一定进得了高天原!我就敛声屏息,躲在祢的行李里。这么一来,一定可以……」

  「兄长……」

  面对再三恳求自己的哥哥,须佐之男命静静握住祂的手。曾经那么结实的手,如今变得瘦骨嶙峋、青筋浮现。凹陷的双颊使祂更显落魄,悲惨的样貌教人难以相信祂是三贵子之一。

  「贤弟,须佐之男命,拜托祢……拜托祢了……」

  月读命的脚已然使不上力,软倒下来,须佐之男命连忙抱住祂的身子。衣服底下是如枯木般羸弱消瘦的身躯。须佐之男命于心不忍,紧紧闭上眼睛。这已经足够让祂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了。

  只要是为了这个说祂绝非不成材的哥哥──

  ●

  须佐之男命倚著树龄一千三百余年的大杉树的盘屈树根而坐,突然察觉一股气息而睁开眼睛。这座位于出云山间的神社,座落于恬静的田园风景中,平时只听得见流过神社境内旁的河水声。年底寒流到来,周围化为一片雪景,现在雪已经融化,冬日照耀著地面。

  「……祢来这里做什么?方位神。」

  在满布青苔的树根环抱中,须佐之男命打了个小盹儿。和煦的阳光洒落在这片位于神社后方的小森林。

  「该不会是来谴责我的吧?」

  须佐之男命竖起单膝,对黄金投以调侃的视线。祂昨天对差使挑明了寻找荒魂只是白费功夫,身为监督者的狐神,想必也已经得知此事。

  「祢做了什么该被谴责的事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emsp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