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那时候,我就会离职了……」
这件事她已经和前岛商量过。婚后,她会搬到冈泽的家乡九州。要说她对于这里的工作毫无眷恋,是违心之论;不过,这是小俩口讨论过后得出的结论。
「唉!如果你是个干练的研究员,我就会挽留你了……不过这种事轮不到我插嘴。」
前岛耸了耸肩,啜饮一口茶。绫子刚进博物馆工作时,前岛便已经是馆长,现在回想起来,前岛一直对她关照有加。
「冈泽的老家是在九州的哪里?」
「福冈,在博多的东边……听说在宗像大社附近。」
绫子的知识虽然不及专家,但也同样对史迹有兴趣,尤其是位于宗像大社外海的沧海孤岛──冲之岛,用于古代祭祀的遗迹及遗物都还保持原状,并未埋没于黄土之中,素有「海上正仓院」之名,至今仍然严守禁止女人进入、登岛时必须净身、不可带走一草一木一石等规矩。冈泽也常说想前往一观,但是目前除了一年一度的大祭以外,其他日子都禁止一般人进入。
「福冈啊……搭乘渡轮得花上十二小时左右吧?」
前岛突然停下捶肩棒,望著一片混乱的桌面。在厚厚的档案夹、冷门的土偶模型及封面泛黄的资料杂乱无章地占据的空间中,前岛翻阅一叠沾上了咖啡渍的文件,并从中抽出几张纸。
「既然这样,这个给你拿去消磨时间。刚翻译好的。」
前岛递给绫子的报告纸共有五张,上头是以前岛的独特字迹写下的短文,分成好几个段落。
「这是什么?」
绫子大略浏览过后,歪了歪头。文章中途有些空格,给人一种整体内容并不连贯的印象。这是草稿吗?
「前一阵子,我当教授时认识的朋友带了份史料给我,托我翻译内容,我有空就翻译了一些。史料损伤得很严重,难以辨识,我还没翻完。」
「史料……」
「应该是日记或书信吧,一张一张地黏起来制成卷轴。他要我看完以后跟他说感想。那些史料被虫蛀得很厉害,能看的部分不多,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人在什么时代写的。」
前岛再度用捶肩棒敲打自己的肩胛骨一带。
「史料上没有年号或日期,也看不出署名,就连纸张的种类也不尽相同。唯一看得出来的只有字体。」
如前岛所言,鉴定史料时,有几个必须确认的部分。倘若有年号,自然是一目了然;若是没有年号,就得用其他方法来确认史料的编写年代。
「没有其他线索吗?」
绫子拿起手边的文件夹,将报告纸收进去。前岛常为了听听第三者的看法而徵询她的意见。不光是学艺员,所有职员都会被他拖下水。
「光看字体,笔锋稳健、大而化之,就我的经验判断,比较接近飞鸟时代的史料。不过,若真是飞鸟时代的史料,那可是大事啊!铁定会成为重要文化财,搞不好还能成为国宝呢!」
有别于现代用电脑打字、印表机列印的活字,手写的古代史料其格式及字体往往因时代而不同。和明确记载年号及日期的官方档案互相比较、确认年代,也是鉴定者的工作。
「的确……再说,那个年代的日记好像不常见……」
「写在历书上的注记之类的东西倒是有……无论如何,一时之间我实在是难以相信,现在还在怀疑那是不是赝品呢。」
前岛板起脸孔,身体靠在椅背上。飞鸟时代使用的主要是木简,记载在当时仍属贵重品的纸张上的史料少之又少,因此,身为研究者,首先怀疑那是某人仿照古代史料制成的赝品,也是合理的判断。
「……只不过……」
前岛仰望天花板,喃喃说道:
「其实除了那份史料,还有另一样东西,就是《和铜经》的其中一卷。」
「《和铜经》?」
「说《长屋王愿经》应该比较好懂吧?」
「长屋王?是长屋王之变的……?」
绫子不禁瞪大双眼。长屋王即是天武天皇的孙子,在奈良时代前期,被敌对的藤原氏构陷,因而丧命。《长屋王愿经》是长屋王生前为了哀悼驾崩的堂兄文武天皇所抄写的经文,做为日本最早有据可考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而闻名。
「这样的经书怎么会跑到我们博物馆来……?」
绫子记得《和铜经》已经被认定为重要文化财,放在适当的地方保管。前岛对仍然一头雾水的她说明:
「据说《和铜经》全部共有六百卷,其中大约有两百卷是由几座寺院分别保管,其余还有十二、三卷流落在民间,我朋友拿来的就是其中一卷。他好像也是受熟人之托,要我帮他鉴定真假。」
真是的,根本是做白工──前岛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流露出喜色。对于工作即是兴趣的他而言,这种不寻常的委托总是令他兴奋不已。
「从内容和装订看来,那卷《和铜经》是真品的可能性很高。我正在洽询保管其他卷《和铜经》的寺院。这份史料就是跟《和铜经》一起放在民家仓库里保管。」
前岛指著递给绫子的报告纸。
「听说从前是放在同一个箱子里,上了封条,而且祖宗传下家训,交代不可以把这两样东西分开放。这一点让我觉得有点蹊跷。」
《和铜经》在鎌仓至室町时代曾经更改装订方式,从卷轴书变成折页书,而前岛翻译的史料是把纸一张张地黏贴起来,装订为卷轴。乍看之下,似乎毫无关系,为何祖先不允许子孙将这两样物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