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良彦的问题,将门略带迟疑地开口说道:
「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说归说,藤原的子孙不只那男人一个。再说,夺他的性命只是一瞬间的事,还不如带给他一辈子的痛苦,才能消某心头之恨。」
良彦五味杂陈地望著将门。出师未捷身先死,确实令人悔恨,不过都已经过了一千多年,连子孙也一并恨上,未免太过火一点。
「那男人的老家在京都。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来,但他非常重视自己的家人,尤其对于年岁相差甚远的妹妹更是呵护备至。所以,某决定先破坏这层关系。」
「破坏关系……?」
「没错。某让他的信件全数寄丢、简讯频出问题,并干扰电话讯号。这两年来,他完全联络不上家人。」
「……啥?」
良彦慢了半拍,才如此反问面有得色的将门。
「当然,不只如此!某还有更进一步的计画!长期音讯不通,导致男人和家人互相猜忌,最后彼此的信赖关系荡然无存!这么一来,他就会尝到被溺爱的妹妹拒绝的悲伤滋味!失去心灵支柱,再也无法相信别人,一辈子孤孤单单地活著!」
将门宛若在夸示自己的力量,用手捏熄飘浮于眼前的苍白火焰。然而,有别于祂的行为,良彦的反应却是啼笑皆非地喃喃说道:
「……跟我想像的好像不太一样……」
听祂说要复仇,良彦还以为祂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想到将门身为怨灵,所作所为居然如此小家子气。虽然这些行为确实能够造成伤害,但是似乎尚未超出恶作剧的范围。
「这倒也算得上是种计画……以祢现在的力量,顶多只能这样吧……」
黄金咕咕哝哝地说出难以启齿的感想。
「那、那祢的复仇计画进行得还顺利吗……?」
今早遇见的男性看起来并没那么孤僻。非但如此,他还好心地出借手帕给刚认识的良彦,不像是个再也无法相信别人的人。
将门叹了口气,垂下视线盘起手臂,同时,飘浮在祂周围的苍白火焰化为细烟消失。
「这个嘛……老实说,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
良彦忍不住与黄金对望一眼。将门要做的并不是降下陨石或加快地球自转速度这类大规模的事,对于现在贵为神明的祂而言,要让信件寄丢或是干扰讯号,应该易如反掌才是。
「正确说来,方才所说的计画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某种缘故,那小子原本就鲜少与家人联络,而这两年来,这些寥寥无几的宝贵书信及简讯完全没有寄到家人手中,就连电话也打不通。为了让男人更加惊恐度日,某又在他睡觉时压他的床、勒他的脖子并留下手印、让碗盘与茶杯突然破裂……」
将门面色凝重地说道,大大叹了口气,垂下肩膀。
「可是,那个男人毫不介意!」
根据将门所言,那个男性完全不相信「作祟」或「灵障」。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像是拳打棉花,毫无反应。
「那小子似乎有些许灵异体质,某原本以为他会立即察觉,吓得魂飞魄散,谁知就算被压床,他依然一觉到天亮;脖子上的手印,被他当成奇形怪状的疹子;打破的茶杯和碗盘,他也以为是原本就有裂痕……」
将门抱著脑袋蹲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为所动!某故意在他睡觉时装神弄鬼,可是他压根儿没醒来!从上方推落盆栽,他却突然发现忘记东西而折回去拿!后来,某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他推下楼梯,谁知他忽然蹲下来绑鞋带,害某扑了个空滚下楼去……这教某如何是好!」
将门大叫,良彦用略带同情的眼神望著祂。看来祂似乎使了不少手段,但是全被对方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反将一军。那个充满知性的男性,或许是超越孝太郎的超级现实主义者。
「某恨不得早一刻完成复仇大计,消除脖子上这道伤痕,这个不光彩的记号……」
将门缓缓地抬起头来,将发直的双眼转向良彦。
「……差使兄,差使的任务就是听从于宣之言书上头浮现名字的神明之吩咐,办理差事,对吧……?」
「……没、没错,可是……咦?等等,这意思是……」
「那就拜托尔了。」
将门打断困惑的良彦,站起身来。当祂靠近时,长刀和盔甲互相摩擦发出声响,褪色的紫色花饰在刀柄上的细绳前端摇晃。
「与某联手复仇,把那个男人逼上绝路吧!」
良彦哑然无语,忍不住回头看黄金,然而,素以不干涉私事为原则的祂只是用后脚搔了搔耳朵,并未回应。见状,良彦连忙从邮差包中取出宣之言书。这种对人作祟的差事,大神总不可能允许吧──良彦如此希望。
「不会吧……」
然而,良彦的希望落空了,翻开的宣之言书上,将门的名字随著光芒上了层浓浓的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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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使的任务是听候于宣之言书上浮现名字的神明差遣,无论是多么无理的要求,都必须设身处地、真挚地倾听。
「可是,也不能要我帮祂作祟啊!」
在将门的魄力震慑下,良彦第一时间只能虚与委蛇、设法脱身。后来,他离开了神社,再度返回有乐町。
「不过,这就是将门的心愿,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