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二尊 英雄好鸟

emsp; 即使结束这趟征途回朝,父亲看见自己,铁定又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吧?

  远赴东方的倭建命胸口就像铅块一样又重又冷。

  祂甚至梦想著,能够就这么死在某处──

  「我有一个疑问。」

  回到离家最近的车站,良彦对走在身旁的黄金说道。从大阪回来时正好碰上尖峰时段,黄金拋下被挤成沙丁鱼的良彦,独自跑到行李架上避难,因此他们没机会说话。乘客头上有只狐狸,实在是种超现实的光景。

  「倭建命结束东征,回到尾张,却突然搁下草剃剑去和伊吹山的神明决斗。祂为什么不带著剑一起去?」

  根据《古事记》记载,倭建命即是因为此时所负的伤势恶化而亡。姑母倭比卖命赐给祂的草剃剑,是从前须佐之男命从八岐大蛇的尾巴取出的强力灵剑,为何当时倭建命没带走?

  「刚才祂不是说因为轻敌吗?」

  黄金摇动尾巴,仰望良彦。

  「如果你有所怀疑,为何不问祂?」

  「呃,因为……不好意思问……」

  询问造成死因的事件本来就难以启齿,而倭建命声称自己是碰巧飞到白鸟陵所在之处,也让良彦觉得事有蹊跷。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祂年纪轻轻就奉命西征,而且凯旋归来,代表祂脑筋应该很好,也有实战经验。这样的人怎么会搁下最强的武器去和敌人决斗呢……?」

  从《古事记》的内文看来,祂似乎不是不小心忘了带。良彦歪头纳闷著行走,不经意地转动视线,却发现黄金不见踪影,忍不住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见一只狐狸坐在挂著「夏日冰凉甜点祭」布条的超商门口,默默地凝视他。

  「既然你读过《古事记》,难道没察觉什么吗?」

  靠著静坐获得生起司铜锣烧的黄金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望著在停车场角落板著脸检查荷包的良彦。

  「察觉什么?」

  「年纪轻轻就奉命西征,之后又立刻被派去平定东方,两趟征途都有生命危险。换成是你,会一再让爱子干这种事吗?」

  良彦喝著顺便买来的姜汁汽水,蹲了下来。

  「呃,当然不会……可是,那个时代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当时的天皇除了倭建命以外还有许多皇子。更何况天皇派遣倭建命东征时,并未给祂军队。」

  「咦?没军队……这样活像……」

  良彦在话说出口前硬生生地吞回去。从宝特瓶滑下的水,滴在柏油路上形成水渍。平定东方必然会发生征战,倭建命却连军队也没有,这代表祂战败身亡的可能性极高。

  黄金舔了舔嘴角,用黄绿色双眼望著良彦。

  「天皇八成是畏惧倭建命。」

  刚结束社团活动的高中生背著大大的包包,成群结队地走进超商。黄金瞥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

  「从前倭建命曾一时失手,杀了连天皇也头痛至极的放荡哥哥。虽然那几乎可说是意外,但天皇似乎无法释怀。当时命令倭建命去劝说哥哥的,就是身为天皇的父亲。」

  之后,天皇开始畏惧儿子,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被倭建命所杀。因此,天皇刻意将倭建命派往西方,命令祂讨伐熊曾建,暗自期望双方能够同归于尽。然而,倭建命却毫发无伤地归来,于是天皇又将祂派往东方,比西国更加遥远广大的未知国度。

  「倭建命应该也隐约察觉了,才去找姑母倭比卖命商量。然而,君命难违。祂忠心耿耿地平定东方后踏上归途,并在此时和伊吹山的神明决斗。」

  身心俱疲的祂不知有何想法?故乡大和就在眼前,祂为何放弃灵剑?

  「……祂是不是不想回去……?」

  良彦喃喃说道。一回大和,又要遭受父亲冷落,下次不知会被派往多么危险的地方。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里──或许祂是这么想的。

  「祂应该很恨祂的父亲吧……」

  良彦想起倭建命凝视白鸟陵时的侧脸。

  青春几乎都耗费在打仗之上,最后魂断异乡。临死前,眺望著与故乡相连的天空,不知祂有何感想?

  「另一方面,在伊吹山战败之后,负伤卧床的祂留下一首思国歌。」

  说著,黄金缓缓地吟咏这首歌。

  「倭为国上国,青山缭绕如垣,隐迹山中,秀丽无伦。」

  「歌词的意思是什么?」

  「意思是青山环绕的大和十分美丽,是一首赞美故乡的歌。」

  闻言,良彦更加纳闷。祂活像刻意寻死般,搁下灵剑与神明决斗,但是负伤卧床之后,却又如此怀念故乡,彷佛恨不得早日回去。

  「……莫非祂在伊吹山独力奋战之后,对父亲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又或是自知不久于人世,单纯怀念自己出生的故乡?

  「无论如何,良彦,你这回的差事是把那只诡异的生物变为完整的鸟。」

  黄金一面咀嚼,一面看著良彦。

  「我们再怎么说三道四,终究是推论罢了。倭建命到底期望什么,只有祂自己知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祂想变成美丽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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