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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洋治的翻译,达也亦理解了木盒盒盖背后的汉文内容。他察觉到会称呼名草户畔为姊姊的人是谁之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著伫立于眼前的少年。
「难道说……」
「嗯,哎,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啦……」
良彦实在不好意思明说祂就是神明,便含糊其词地露出笑容。
「幸亏找到了名草之冠,差事也顺利解决。那根白色发簪是弟弟的。」
闻言,达也垂眼望著接过的木盒,并用僵硬的动作打开盖子,重新打量上了丹色的饰品。拒绝聆听的父亲话语,随著明确的证据获得证明,达也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件事吧,不过,这个时刻想必不远了。
「呃,我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由我来说,不过,我相信有些话只有我才能说。」
面对有些茫然的达也,天道根命下定决心地开口说道。
「所以,你愿意听我说吗?」
天道根命笔直地仰望达也。祂现在的体格比达也还要矮上一些。
「我姊姊名草户畔是因为我而丧命的。」
随著电车进出车站的声音,天道根命坦白说出尘封在心底的往事。
在歪斜伸长的阴影中,达也克制著惊愕之情,吁了口气。
「我代替姊姊统治纪国,但是一直很苦恼,认为坐拥这种地位的不该是我,而是姊姊。当年姊姊若是没替我挡剑,她就不会死;姊姊活下来,远比我活下来还要好上许多。即使受人奉祀为神,我还是一直责怪自己。」
良彦望著天道根命紧握的拳头。表面上看来,祂似乎说得很轻松,但一回想起祂在月台上嚎啕大的模样,便知道祂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决心。
「非但如此,在漫长的岁月中,我的力量和记忆逐渐衰退,把这件事忘得精光,直到今天才想起来。在我心中留下的只有恐惧。」
即使如此,祂仍然选择对达也说出这件事,试著再次追逐那天拒绝一切而跑开的背影。
「现在多亏了差使兄,我恢复了部分的记忆,也弄懂一些事。某个叫阿弥多彦的男人改名换姓,成为被称为纪伊国造之祖的神明。在这段过程中,有许多……许多人从旁支持……」
失去名草户畔而悲伤的人,不只有祂一个。
爱戴死后用遗体祈求丰收、希望子民好好活下去的女王的,不只有祂一个。
还有许多人为此流泪,并有许多人和祂一起克服悲伤,重新振作,并从旁鼓励祂。
「你并不孤单。」
天道根命的声音比盛夏的烈日更加耀眼地照耀著达也。
「无论是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事物,只要你不抗拒,就会陪在你身边,请别忘记这一点。」
茫然呆立的达也,视线困惑地摇曳著。
「……无论是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事物……」
达也喃喃说道,垂眼望著木盒中的发簪。发簪的主人离世已久,但是望著她生前配戴的物品,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即使看不见亦然。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过去毫无关联的天道根命对他说出这番真诚无私的话语,令达也难掩动摇之色。前几天,他还说他不需要神明,甚至连差使都抗拒。
「哎,应该是看在大野的姊姊分上吧?」
良彦半开玩笑地询问天道根命。
「我和奈奈实小姐相识的确是个很大的因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我就是放不下……」
天道根命露出困扰的笑容。天道根命是名草户畔的亲生弟弟,从这一点看来,祂和达也也有血缘关系。经过两千年的时光,同样拥有伟大姊姊的两个弟弟以这样的形式相识,算得上是缘分匪浅吧。
「祢见过我姊姊?」
达也惊讶地瞪大眼睛。
「对,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们是在看得见河床广场的北岛桥上认识的。」
闻言,达也垂下眼来,似乎在思索什么,又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来。
「北岛……对,她说的就是北岛。」
达也挖掘和姊姊对话的记忆,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
「姊姊常跟我提起不懂棒球规则的北岛……」
瞬间,天道根命瞪大眼睛,身体一阵颤动。
「……你也记得我……?」
祂总是担心有一天会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便是祂确定有个人记得自己,可是,她的意识现在已经沉入混沌之中。祂原本以为,如今再也没人记得那天为了逃避现实而来到桥上的北岛。
「她拜托我有空的时候和北岛见一面……教北岛棒球。」
北岛的身影透过姊姊的记忆传达给弟弟。
这正是天道根命这尊神的碎片。
──喂~!别放弃~!快跑~!
耳边彷佛响起这道活泼的声音,良彦忍不住环顾四周,却不见声音的主人,反而发现泪眼婆娑的天道根命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天道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