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午见面时一样,良彦坐在无人车站的长椅上,边拣选言词,边向依然是蒙面现身的天道根命说明。
「对。祢手上的发簪本来是名草户畔的,很可能是因为某种理由而落到神武军手中。传说我朋友的家族是名草户畔的子孙,这件事就是他爸爸告诉我的。哎,不过,这终究只是一种可能性……」
良彦一面说明,一面抓了抓汗水淋漓的脑袋。其实连他自己都尚未理解他找到的答案,听闻达也本来亦是差使的人选,更让他感到混乱。
前来这里的途中,良彦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天道根命。的确,这发簪就是名草之冠的证据只有那幅古老的水墨画,但若是如此假设,许多事就说得通了,比如天道根命对发簪感到恐惧的理由。
「名草户畔……」
听完良彦的说明,天道根命抱著装有发簪的木盒,复述这个名字。
「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统治名草的女酋长吧?」
时间将近傍晚六点,周围仍然明亮,但是暮色已经逼近西方天空。天道根命回溯著模糊的记忆,如此说道。良彦点头肯定祂的话语,并支支吾吾地烦恼著该不该说下去。
「后来……她可能是被皇军所杀……」
名草户畔是否真的被皇军所杀?或是如达也的父亲所言,和平地投降了?良彦不得而知。不过,根据洋治所言,《日本书纪》确实记载著她伏诛之事;而且酋长的信物名草之冠现在落在神武军的天道根命手上,也是不争的事实。
「被皇军所杀……」
天道根命的视线摇曳著,瘦小的手掌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胸口。祂缓缓地吐了口气,让变快的心跳缓和下来。
「当时的事祢想不起来吗?」
良彦一面留意似乎身体不适的天道根命,一面询问。就算只是片段也好,当时的战争和皇军的事,难道祂一点都不记得吗?
「对不起,虽然我知道名字,但是详情却……现在我脑中的知识,多半是事后靠著书卷补足的。」
天道根命宛若深呼吸似地吐出长长一口气,自嘲地笑著。
「我一直不懂自己为何一想到这根发簪就几乎遭恐惧吞没,不过,现在听闻差使兄的一席话,总算明白了。」
天道根命垂眼看著装有发簪的木盒。
「如果这根发簪就是名草之冠,那么,在我梦里出现的必定是名草户畔。」
天道根命与良彦四目相交,露出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我隶属于镇压纪国的皇军……属于或许杀了名草户畔的阵营。」
东征时究竟流了多少血,良彦难以想像。
其中交织了多少爱恨情仇,他也无从得知。
「她怀著满腔怨恨被征服,发簪落到我的手上……」
良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凝视著泫然欲泣的天道根命。现在的祂是少年模样,看了更让人不忍心。
「既然如此,不用想也知道她要我别忘记什么。她必定是要我把夺人故里的事实牢牢记在心中。」
良彦忍不住把视线从声音颤抖、强颜欢笑的天道根命身上移开。天道根命想克服对发簪的恐惧,良彦只是遵照祂的心愿办事,但是,揭晓的真相却让人心情沉重。
存在于眼前的,是消失于历史狭缝间的女王的诅咒。
她的恨意强得让天道根命即使丧失记忆,依然恐惧万分。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
天道根命无力地在良彦身边坐下。手上的发簪可是夺走土地及权力的证明?当年的天道根命或许对此引以为傲,但是随著力量衰退,过去未曾有过的心虚与恐惧从心中满溢而出。
「真是讽刺啊。不惜踏入恐惧之中也要厘清的真相,居然是如此……」
黄金呻吟似地喃喃说道。闻言,天道根命微微摇了摇头。
「不,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奉命治理这块土地,却遗忘了在这块土地上牺牲的人民,是我的错。」
良彦看著身旁少年模样的男神。仔细一看,祂的肩膀、脖子都比想像中的瘦弱许多,令人不禁担心祂能否承受这样的事实。
「别说当年的记忆,我连自己的事都记不得……」
四下无人的车站月台即将被斜阳的阴影吞没。炙热的夏季空气受微弱的风吹动,缠绕身体,又在铁锈毕露的柱子前消散。看在良彦眼里,垂头不起的天道根命不像神明,反倒像个伤心的人类。
「我很怀疑现在的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自己,完全失去自信……为了提醒自己是神明,才打扮成这副模样……」
天道根命喃喃说道,望向黄金。
「方位神老爷,祢应该已发现了吧?我这身打扮很不对劲。」
「不对劲?」
良彦一脸讶异地看著黄金。
狐神摇了摇尾巴,微微叹了口气。
「天道根命现在的装扮,是后世凡人撰写的书籍上所记载的神明装扮。祂只是把人类凭空创造的衣服及饰品穿戴在身上,那应该不是祂本来的模样。」
「咦?是吗?」
良彦重新打量天道根命。白衣、勾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