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嗯,他是我们现在要去的那间神社的神职人员。」
三
与良彦、黄金道别后,打算返回神社的天道根命独自伫立于交通流量庞大的大马路前。祂必须立刻转换心情,摆出纪伊国造之祖天道根命的风范,坐镇于神社之中,但是,一股近似虚无感的情感侵蚀著祂的胸口。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凡人啊……」
犯不著追究害怕的事物──差使的话语仍然残留在耳边,天道根命的嘴角不禁浮现微微的笑意。那位差使是个好心的凡人,担心祂是否会受到伤害,不过,祂现在必须面对这股恐惧。
天道根命避开撑著洋伞迎面走来的女性,视线不经意地垂落脚边。错身而过的女性影子配合移动的身躯在柏油路上滑也似地前进,然而,祂身为凡人看不见的神明,地面上自然没有祂的影子。这件理所当然的事突然让祂感到不安。
「……我到底是谁……?」
没有答案的问题消失于虚空之中。
以饶速日命的护卫身分一同下凡,奉神倭伊波礼毗古命之命成为守护纪伊国的国造之祖──这是祂所知道的天道根命的来历,但是,现在对此已经无法确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神明必须拿出神明的风范指引凡人的绝对使命感。
为何自己身在此地?
为何被奉祀为神?
理由都是事后才找的,真相依然在迷雾之中。
天道根命凝视著自己的小手。祂没有告诉差使,其实祂的记忆远比差使所想像得还要模糊不清。那尊狐神应该发现了吧?现在这身装扮,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而穿上的「神明装扮」。
一直隐瞒逐渐丧失记忆之事,扮演神明的角色,把天道根命逼向孤独的深渊。随著时光流逝,孤独渐渐侵蚀了祂,祂无法对任何人吐露此事,只能让苦恼占据心房。可是,祂不能吐苦水,力量衰退在现在的凡间是无可奈何之事。
祂必须以神明之姿……
以神明之姿……以神明之姿……
坐镇于此地,存在于此地。
为了纪国,为了凡人。
然而,现在祂连这股使命感的出发点都已看不见。
「你是谁……?那根发簪是你的吗……?」
在盛夏的太阳底下,天道根命望著在柏油路彼端晃动的蜃景,静静地询问梦中的她。
一想起这件事,祂就呼吸急促,怕得整个身体由内冷到外,但是,这种恐惧也是现在的祂唯一能够确实感受到的记忆。因此,没有忘记对发簪的恐惧,让祂松了一口气。
自己还记得那名女子,以及那根发簪。
既然如此,至少趁著自己仍与恐惧为伍时找出真相吧。即使其中包含再大的过错与失败,对于现在的祂而言,都是知悉自己过往轨迹的蛛丝马迹。在记忆如薄冰般逐渐融化之际,或许这是祂所能做的最后抵抗。
天道根命微微地吁了口气。
祂本来认为就这么回到高天原也不坏。如果有一天,自己因为失去力量而无法继续待在神社,必须悄然离开凡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直到遇见那个人为止。
喂~!别放弃~!快跑~!
盛夏阳光下泛白的景色中,天道根命似乎看见如此大叫的那个人,不禁眨了眨眼。
那是和梦中的女子长得有点相像的凡人。
照料棒球少年们的年轻女性个性活泼开朗,若说天道根命正是因为偶然相识的她而决定面对自己的恐惧,那也不为过。
「……你还记得这样的我吗?」
天道根命用嘶哑的声音说出对那个凡人倾诉的话语。
替几乎迷失自我的天道根命找回神的轮廓的人正是她。
天道根命挺起单薄的胸膛,深呼吸般地吐了口气之后,用凛然的眼神望著神社的方向。
虽然不知道解开发簪之谜后,等著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但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待在神社里保佑住在纪国的凡人们平安幸福,即使届时祂会因为无法承受结局而离开凡间亦然。
天道根命迈开步伐,蕴含湿气的夏风轻抚祂的脸颊,随即又消失无踪。
◆
达也驾驶的小货车在大马路上行驶片刻后,弯进了几条狭窄的小巷。只见一座小山丘突然出现于住宅区之中,达也将车停到山丘后方的停车场。一下车,压倒性的巨大蝉鸣声便一拥而上。日照依然强烈,风势依旧微弱,流下的汗水紧紧黏附在身上。
从停车场爬上树林间的缓坡,在如广场般开阔的境内前方可望见建造于石墩上的拜殿。木造拜殿在风吹雨打之下变成了黑色,上半部的白色灰浆显得相当醒目,前方摆了个符合今年干支的大绘马(注7)。森林环绕的境内,四面八方都是蝉鸣声,丝毫不像位于住宅区中。
「发簪?」
达也在隔著境内与拜殿相望的社务所前高声呼唤后,只见一名身穿T恤和短裤的男人,踩著凉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这名男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几岁,皮肤黝黑,头发乱翘,不知是不是刚睡醒。如果达也没说这个男人是宫司的儿子,还是神职人员,良彦根本看不出他是侍奉神明的人。
「对,年代很久远。我在找这根发簪的主人……」
良彦一面留意一脸新奇地四处乱逛的黄金,一面向男人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