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你没有盘缠,何不用走的?」
黄金跟着良彦搭上巴士,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才不想走五十分钟的路咧!而且我的膝盖会痛。」
「真没用,又不是要你花好几天翻山越岭。」
「落伍的狐狸可不可以闭上嘴巴?」
「你骂神明是落伍的狐狸?」
「本来就是,祢刚才还不相信电车跑得比马快。」
就在良彦和黄金争论的期间,依序驶经医院、老人福利中心及市公所的巴士已经将近客满;放眼望去,乘客大多是老年人,车内也有股药味。不久后,随着铃声响起,车门关上,巴士又开始缓缓行驶。
巴士穿过住宅区,爬上平缓的坡道,黄金的眼睛仍为了车窗外的景色而闪闪发亮。祂把肉趾贴在玻璃窗上,脸也凑得近到黑鼻子几乎快撞上窗户的地步。祂似乎觉得会自行流动的风景很新奇。
在途中的巴士站,又有几个老年人陆续上车,他们似乎很习惯与人并座,随意找个空位便坐下。良彦望着这幅光景和恬静的乡间风光,突然回过神来,喃喃说道:
「我在干嘛啊……」
现在是待在这种乡间,融入老人日常景色中的时候吗?
良彦没跟上其他顺利出社会的同学们,现实生活更是搁下他步步前进。昨晚他用来攻击孝太郎的言语,其实是自己产生的毒素。自请离职已经过了一年,至今他仍走不出这个阴影,全是因为自己太软弱。
良彦下意识地用手触摸右膝。
孝太郎是关心自己才说那番话,良彦却以拒绝的话语回应他,这件事让良彦一直耿耿于怀。说什么「你根本不懂」,画下两人间的分界线,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孝太郎可说是唯一理解他的人,为什么自己却对他说出那种话?良彦觉得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嫉妒人生一帆风顺的孝太郎,感觉很不舒服。不,这样的自己或许真的存在——说来令良彦反感到作呕的地步——把一切归咎于右膝,沉在温热的沼泽底、只会羡慕天空的自己,或许真的存在。
「烂透了……」
良彦没出声,只动着嘴唇。
或许孝太郎并没有良彦所想的那么介意,但即使如此,在一时冲动下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让良彦感到十分窝囊。其实他有很多机会道歉,却因为无谓的自尊心作祟而无法启齿,错失的话语直到孝太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仍无法对他的背影说出口。平时总是未经大脑就出口的话语突然梗在喉咙,令良彦喘不过气来。
「会痛吗?」
身旁突然传来询问声,良彦愣了一下,回头观看,发现坐在邻座的七十来岁女性,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用手捂住的右膝。
「啊,不,虽然膝盖有时候会痛,不过不要紧的。只是我不知不觉间就养成用手护着膝盖的习惯……」
触摸膝盖的手似乎不自觉地使上力。良彦慌忙摇头,老妇人露出安心的微笑。
「我看你脸色很难看,还以为你痛得很厉害。我最近膝盖也常常发疼。你是因为软骨的毛病吗?」
「不,我是半月板的问题。」
良彦苦笑。虽然同样是膝盖,但这和软骨磨损造成的退化性关节炎不太一样。
「哦,这样啊。也对,你还年轻嘛!我真是的,不小心就把你当成和我一样。」
老妇人耸了耸肩,从包包中拿出一颗梅子口味的喉糖递给良彦。
「把你拿来和我这种老太婆相比,你可别生气啊。」
「怎么会呢?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良彦连忙婉拒,老妇人却把喉糖硬塞给他,他只能困惑地道谢。仔细想想,两人都一样是膝盖发疼,虽然原因不同,尝到的痛苦却是一样的;即使对方弄错了,他也毫不在意。
「我从以前就是这样,明明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却老是脱口而出。我还曾经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和媳妇吵架呢。」
老妇人打趣地说道,良彦露出苦笑。
「……啊,不过,说错话的经验我也有。」
良彦一面随着巴士晃动,一面望向窗外。
「每个人都会犯这种错……」
见了良彦的模样,老妇人的嘴角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又拿出另一颗喉糖放入口中。
「是啊,这种错误每个人都会犯上几次。像我啊,犯错的次数一只手根本不够数。」
老妇人若无其事地笑着继续说道:
「不过,我还是喜欢说话。和别人说话,我整个人精神都来了。虽然俗话说『祸从口出』,但是有时候,话语也会给我们力量,对吧?」
良彦重新打量身旁的女性。老妇人有一头白色短发,身穿藏青色羊毛衫,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有时候,别人的一句话能够拯救或是点醒我们。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来,不过我们可以真诚地再说一次。沉着脸一声不吭,反而是种损失。」
听了这番话,良彦也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可以真诚地再说一次——或许老妇人说得没错。对自己而言,应该再说一次的话,就是向孝太郎道歉吧。
「我要开动了。」
良彦对老妇人说道,拆开包装纸,将喉糖放到舌头上。梅子适中的酸味和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不知何故,这让良彦有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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