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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还没驱走吗?你无论如何都要我身为当事人参与这个『蜘蛛网城堡故事』吗?」
「不,我要你负起观测者的责任好好观测。你为了掀开蜘蛛网城堡的盖子而来。在你做为观测者打开玉匣、窥视内容的瞬间起,一切『故事』就已经结束。包括我会端出这杯『水滴』,也早在你的计算之中才对。」
中禅寺秋彦说:
「我已经从不会对系统产生影响的距离观测过了。你手中的『水滴』不是碧小姐送你的蒸馏酒,也不是你趁碧小姐睡着时滴在她嘴唇上的液体。若用榎木津看过的影像来分类……你宣称是『水滴』的东西,是一次也没使用过的毒药。你向来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区别幻想和现实的能力而导致毁灭,不希望自己因『共时性』发动而做出久保竣公或伯爵的行为,结果杀死碧小姐。所以,你准备了两种『水滴』。和碧小姐有关的『水滴』是蒸馏酒。那是碧小姐赠送的玉匣,与她有强烈的链接,所以就算『共时性』发动、害你陷入想杀死她的妄想中,你也一定会选择这瓶。至于另一瓶,则是你另外准备、和碧小姐无关的『水滴』,多半是用了会留下确切证据的一般氰化钾类毒药。这和碧小姐没有关系,是你为了自己所准备、专属于你的『水滴』,只要服用立刻会死。没想到有外出恐惧症的你竟能弄到这种东西。你取得这种毒药的时间是……」
「我想,在我和她相遇以前原本就带在身上了。我恐怕没打算使用,只是求心安的,反正只要带在身上,随时能打开玉匣的盖子而死。但是,我过去的记忆被『久保竣公的记忆』代替,所以榎木津侦探没有看见。」
「恐怕是如此吧。包括这点……也在我这次驱魔术的计算之中。」
「连我会逼你观测这点也是?」
「嗯。然后……嘴里说要逼我观测,但你终究下不了手。你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观测,喝下这杯『水滴』。恐怕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这么做吧,因为你……无法夺走别人的性命。你这次的『故事』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杀了来终结『故事』的黑衣杀手,也就是我,完成《姑获鸟之夏》,解开碧小姐的诅咒;另一种则是你代替我观测,在『故事』中途结束自己生命。但你即使死了,既然我已出现在这里,碧小姐的诅咒将会获得解除,碧小姐身上的妖怪会由我驱除。不,几乎都驱除了吧?还留在她心中的诅咒——妖怪,只剩下你这个人。」
「中禅寺先生,假如为了替她驱魔、让她离开蜘蛛网城堡回到『外在世界』,你和我之中有人必须死的话,你认为我会选择自己去死?」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精神才会崩坏……你把她的妖怪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替她承担痛苦,好让她能回到现世。你已经尽力了。」
「不,就算能让她回到现世,也唤不回赖子、碧、茜和久远寺姐妹。虽然我堕入冥界前的记忆变得很模糊……但只有一件事我敢肯定。那个人……久远寺凉子是我杀的,因为我……凌辱了她。」
「能肯定的是,你一直相信自己凌辱了久远寺凉子,这个记忆是导致你产生忧郁症的直接原因。但是,能让世界收束的终究是观测者。说不定那个记忆是习惯把他人痛苦和悲伤都当成自己体验的你,特有的假想记忆呢?连榎木津都无法检验。」
「……我获得捏造与真实记忆几乎毫无分别的假想记忆之能力,明明是最近的事,所以榎木津才会一时难以理解而搞混。换句话说,你的理论……并不合理。」
「的确,但我们换个想法吧。同样的事实,你认为是凌辱,但久远寺凉子又如何解释?观测者会使现实收束,但换个观测者,收束的现实又会不同。我们存在于同一世界,但活在不同的『内在世界』。你和久远寺凉子重逢时,她诅咒了你吗?仔细想想吧。还是你想不起来?打从开始构思《姑获鸟之夏》,你应该已恢复了关于久远寺医院的部分记忆。难道你连她的话语,都想坚持是自己捏造的假想记忆?」
——解开我的诅咒吧。
——请您……救我。
「我当初……没能拯救久远寺凉子,什么力量也没有。我让黑衣杀手解决了她,把她送进冥界……所以我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解开女巫的诅咒。」
——我在那天晚上……一直等着你。
「但是名为姑获鸟的妖怪不是被驱走了吗?」
——谢谢。
「可是她已经……死了……」
总觉得自己似乎和这名男子有过相同的对话。
「死亡和救赎是个别现象,死亡不代表获得救赎。但她在死前确实被你拯救了,诅咒已经不存在。」
「现在是在讲『水滴』的事,中禅寺先生。」
我生硬地结束对话。渗透在脑中的久远寺凉子的记忆——虽然只有片段——令我不安。只剩凌辱她、害死她的罪恶感与后悔,存在于我心中。
「中禅寺先生,你没想过我强迫你喝下『水滴』的可能性吗?」
「不,你终究还是会喝的,所以我一直很犹豫是否要来这里。奇迹……一次也没发生过,注定要死的人全都死了。纵使我驱走了妖怪,世界——『故事』——终究会收束到注定发生的结局。」
「那是因为你一步也不肯走出观测者的立场。既然你建构出自己的观测不会影响系统的理论,为什么还期望奇迹发生?既然重复说着『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为何还要祈祷奇迹?」
中禅寺露出极度悲伤的表情。
手指伸向茶杯。
「你说得没错……我正在把原本不可能发生杀人案的『故事』塑造成杀人案。但是,除此以外,我找不到驱走你身上妖怪的方法。不,这恐怕也是……注定要如此发展的结果吧。」
他的手上戴着不知算手甲还是手套之物。
「『晚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