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禅寺先生,这不就表示真的有案子发生吗?榎木津礼二郎所见的影像乃是由我脑中泄漏出来的记忆,这个定义明明是你自己下的。」
听了半天仍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却又令人焦躁不堪——我已经逐渐中了中禅寺的圈套……
「久保先生,那种解释并非基于科学,仅是我当下试着解释而提出的假说,仅是为了让榎木津能接受而编造、比怪力乱神更有说服力一点的诡辩。若是想用物理学来解释这个关于『记忆泄漏』的说法,反而才真的是一种伪科学。这也表示若不押上这种赌注,就没办法让『名为「榎木津礼二郎」的故事』安定下来。虽然说得极端一点,科学也只是一种诡辩。比方说,目前世上仍没有科学家能说明重力的真相。自从牛顿提出万有引力后,迄今无人能解释这件事。又比方说,没人明白宇宙是怎么诞生的。大霹雳理论虽然很有说服力,却尚未被证实。就算大霹雳理论正确,也没人能说明在那之前——在大霹雳以前的世界又是什么情况。所谓的理论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管把『箱子』拓得多宽,也无法收容整个体系。」
「我不想参加这种概念游戏,也不打算遵从你的驱魔术规则。」我打断中禅寺的话,接着说:「中禅寺先生,不管是以武藏野事件为题材的《魍魉之匣》,或是尚未完成的《姑获鸟之夏》,都是基于现实事件创作的小说。这两本的最后都是由黑衣男子——戴手甲的黑衣杀手现身解构『故事』,使之落幕。因为现实中的案子就是如此发展。我在《魍魉之匣》中,依照现实的发展使故事完结,通过这种方式驱除附在整个『故事』的魍魉。但是,我并不打算依照这种方法书写《姑获鸟之夏》,不打算写出……久远寺凉子、梗子姐妹在身为『观测者』的你冷眼旁观中死去的悲惨结局。」
「那么,你打算如何改变?」
「这句话由写下《魍魉之匣》的我说出口虽然可笑,但我其实不太能接受推理小说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推理小说有很多规则都很奇妙,当中我最不能接受的是『没有犯人想杀试图解决事件的侦探』,例外顶多只有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双双坠入瀑布的莫里亚提教授吧。只不过,事实上是《福尔摩斯》的作者柯南•道尔厌烦该故事,所以安排让福尔摩斯在作品中死亡而已。而且,柯南•道尔后来仍应读者要求让福尔摩斯生还了。柯南•道尔本来就是个相信妖精或鬼魂、死后世界存在的唯灵主义信徒,因此,他似乎不怎么能接受自己笔下试图以理论解释世上一切不可思议现象、将之解构为推理小说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推理小说的催生者竟然是唯灵主义论者,不觉得很可笑吗?先不论久远寺医院发生的事件,中禅寺秋彦先生,你在圣伯纳德女学院和在韭山……碧的姐姐织作茜被杀的事件中都没有被杀,不,犯人甚至不想杀你,怎么想都非常奇怪。」
中禅寺一语不发。
我继续说:
「你若想提出『观测者绝不会对犯人施予社会性制裁,所以犯人会将他们从下手的名单中剔除』之类的诡辩也没用。关于织作茜,如果你说你相信她会『放你一马』,而她也真的没杀害你就算了。但在韭山的事件——那个百鬼夜行般的宴会——中,这种狡辩就说不通。那场宴会彻彻底底是一场由你和堂岛进行的游戏。若杀死游戏玩家,游戏便无法成立,所以你被堂岛从杀害名单中踢除。再往前回想,美马坂教授从未考虑过为了封住你的口而杀你也很奇怪。因为你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研究,让你活命的话,总有一天箱盖会被人掀开,导致他的毁灭,这种事根本能轻易料想得到才对。先不提你首度身为驱魔师登场并分析杀人案的久远寺医院事件——任何推理小说光是前提就大有问题。」
「久保先生,你的意思是……?」
「中禅寺先生,我和你想的是同一件事啊。」
中禅寺回答:
「是的,我是黑衣杀手。所谓终结一切『故事』,同时意味着终结某人的人生。在这层意义下,你很正确。即使嘴上挂着『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的言灵……但我内心向来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何他们不杀我?仿佛期待着我来替他们驱走妖怪。他们为何会摩拳擦掌地等待破灭到来?为何会毫不抵抗地等候杀手到来?只要在我从中野的眩晕坡走下来前先杀死我,他们就能避免身败名裂。我不像榎木津或木场他们,拥有电影主角般的运动神经与强大臂力,要杀我可说易如反掌。」
「也许他们……期待着您。」
碧低声说。
「否则我早就毫不犹豫地在您来找老师之前就先杀死您了,中禅寺先生。」
碧似乎开始动摇。
我接着说:
「中禅寺先生,我不遵从你的驱魔术规则,不遵循推理小说的规则,也不打算如堂岛一般进行以言灵为武器的游戏。我只要在这间密室里杀死你,就不用担心被驱魔。我早就做好这种打算,所以在蜘蛛网城堡的最深处见你。」
中禅寺的喉咙发出地狱恶鬼般的闷响。
「与其被驱魔,你宁可杀了我?」
「是的。」我回答,「这和亚历山大的逸闻一样。不被驱魔的唯一法门,就是直接杀死驱魔师。只要你还活着,我终究会被驱魔。从过去发生的数起案件中,我已学习到这点。我跟你没有私人恩怨,但还不能让附在我身上的妖怪被驱走。我唯一能死的时刻,只有在解除碧的诅咒失败时。是的,我已经决定了,这就是我的规则。倘若有人想破坏这条规则,我只能解决他。」
「但碧小姐不希望你犯下杀人罪。」
「或许吧……尽管如此,我仍会动手。」
「看来今天是我的忌日。」中禅寺面带微笑,接着说:「那也不错,至少比被堂岛那种不值得赌上性命与之对谈的人半开玩笑地杀死要好多了。但是,你为何要为了完成《姑获鸟之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因为久远寺医院正是我和碧的诅咒根源。」我回答。
「你曾经写过唯一一篇的短篇评论。当初《神社姬之森》未完腰斩,《魍魉之匣》也尚未开始连载时,为了弥补空窗期,你写了一篇评论刊登在下一期的《银星文学》上。你在那篇文章中讨论了荣格的『原型论』……似乎相信荣格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