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传出声音。
清澈如铃声般的女声。
「您听见了吗?」
男子说。他的声音沙哑,有如从留声机的喇叭传出。
我什么话也没回答。因为我仍在梦乡中。
「请勿对别人诉说此事。」
男子说完掀开盖子,让我看看箱子里。
箱子里的空间恰恰好地装了个美丽的女孩。
女孩的脸蛋宛如日本人偶。那肯定是一尊做工精致的人偶。箱子里装的,大概只有人偶的胸部以上部分吧。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蛋,我不禁微笑起来。
于是,箱子里的女孩——
也跟着甜甜地笑了起来,说声:「呵。」
啊,原来活着呢。
不知为何,我非常羡慕起男子来了。
◆
「附带一提,《魍魉之匣》连载结束后的《银星文学》最新一期,已经发表久保竣皇下一部新作的标题。发售日未定,标题名称是……」
——《姑获鸟之夏》。
「老师,说不定久保竣公还活着,还写了这本小说。可是,这不可能啊,久保竣公明明已经死了,主持他丧礼的人是……」
中禅寺说: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啊,鸟口……」
◆
我——我是这座矗立于横滨崖上森林里的蜘蛛网城堡之主。
「蜘蛛网城堡」这个名字不是我取的。
刚搬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栋横滨山手町常见的洋馆。
横滨市在关东大地震中几近毁灭,屹立于山上的砖瓦洋房全部倒塌。我住的这栋洋馆是震灾中少数幸存的建筑物,所以在山手町的洋馆中,属于屋龄较老的一栋。即使如此,也顶多只有四、五十年吧。
在我入住后,这栋洋馆持续进行改建。
目的是为了封住洋馆,不使外界入侵。
或者,是为了把我的洋馆建造成箱子,把我封印以保护外界。
两者皆对,两者皆非。
外宇宙和内宇宙、宏观宇宙与微观宇宙其实是相同的事物,两者紧密相连。
「内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看似隔绝,其实彼此干涉。
「内在世界」乃是我个人的意识,是由我脑子所观测得来的消息,通过取舍、选择后重新构筑而成的「假想世界」。一旦我死了,意识便会断绝,「内在世界」亦将消灭。
「外在世界」则是「名为『社会』的故事」,是基于构成社会的「社会大众」们的观测而成立的「假想世界」。
不过,哪怕同是假想世界,「外在世界」并不如我死后就消失的「内在世界」那般虚幻。纵使有一名观测者死去,又会有下一个人递补进来。即使只限定日本国内,观测者的数量也已达到近九千万人之谱。这群人共有观测的规则。举凡语言、科学、法律、经济或文本,任何制度都是为了让他们将各自脑内构成的世界共有化、普遍化而设置的规则。
然而「外在世界」并不平等,特定的个人利用某种特定规则能发挥极大的影响力,让「内在世界」扩散到「外在世界」,譬如说经济力、军事力、政治力,以及笔杆子之力——言语的力量。人类毕竟无法窥视彼此的精神,只靠叫声或表情的原始沟通方法,无法建构复杂且广阔的假想世界。那么,使假想世界得以成立的是什么?是言语,一切都由言语创造。人类发明了言语,假想世界才得以扩张、进化与发展。
换句话说,使用言语编「故事」的技术,是人类最早发明「直接操作外在世界」的魔法。
我一边写小说,一边茧居于这个蜘蛛网城堡里研究「神话」。
当然,我无意和维里科夫斯基一样,将现代科学的规则导入圣经神话研究,宣称「圣经纪录皆为史实」。
虽然我注意到世界各地的神话都有记载「大洪水的故事」,但我无意主张那全是「同一场大洪水的史实纪录」。
恰好相反。
我认为建构出各大神话的人类各群体内部的假想世界,相互链接形成某种更巨大的单一假想世界。
这个「巨大的单一假想世界」,即是地球上全人类共有的「普遍故事」。我相信有这样的假想世界存在。而且,我指的并不是个别存在的「内在世界」通过语言,把自己的一部分和其他「内在世界」共有化、「社会」化,最后做为这些假想世界的总和或最大公约数所形成的「普遍故事」,而是彻底相反。我认为是先有「普遍故事」存在,人类的自我意识及潜意识再从这个「普遍故事」之中发展出来。
如同小小受精卵成长为复杂精妙的成人,我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个内核,姑且称之为「人类精神的种子」吧,所有「个体」的精神皆是由这颗「种子」发展出来的。
如此说来,所谓的「普遍故事」……若借用分析心理学者荣格的用语,就是一种「集体潜意识」。
不仅如此,我认为这个「普遍故事」更是我们所称的「神话」。
也因此,世界各地才会如此普遍地存在同类型的「大洪水神话」或「冥界之行」等主旨与命题共通的神话。这些神话并非水平传播出去,而是同时在各地「偶然」诞生。当然,其实这些神话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