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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想直接自称久保竣公。
没有太深刻的理由。即使过去的记忆一片混乱,我「只有」自己的名字记得很清楚。久保竣公,那就是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过去也有人自称久保竣公。那人犯下杀人案,而他自己也死了。在我迁居到横滨的洋馆,开始撰写《神社姬之森》的期间,我脑中才浮现和赖子对话的情景,得知我和传闻中的杀人作家久保竣公是同一人物。
我发誓,我绝不是想冒名顶替。
因为我和他就是同一个人。
在我过去的记忆变得混乱,完全忘记自己曾肢解赖子、将之装入箱子的那时起,我就自称是久保竣公了。在美由纪告诉我这件事以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
恐怕在我三十余年的人生中,唯一能保有而不遗忘的只有名字吧。
除了久保竣公以外,没有其他名字能代表我。
名字正是我这个容器——箱子的本体。
如果更改名字,我也会失去回归作家一职的意义。
如果连这件事都不被认同,我的「内在世界」将再也无法和「外在世界」保持联系。
被「外在世界」拒绝,意味着我是狂人。「人间失格」是为了我存在的一句话。
我为了勉强让「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连接而写下《神社姬之森》,结果却只换得来自「外在世界」的「拒绝」。
「既然世人把您当成久保竣公的冒牌货,何不反其道而行?来写久保竣公犯下的杀人案吧。您知道那起案件不为人知的真相,只要开始动笔,一切都会回想起来。因为您……」
——您就是久保竣公本人啊。
美由纪悲伤地如此低语,建议我写第二部作品《魍魉之匣》。我担心这会亵渎了死者,但写下的小说不让其他人阅读也不行。毕竟「内在世界」若不被他人观测,就无法存在。我必须恢复自我。若无法恢复稳固的自我意识,就无法驱除美由纪身上的女巫诅咒或魍魉,或神社姬,或件。原本说来,《神社姬之森》是我为了拯救受到已逝女巫诅咒的美由纪才开始撰写的作品。但是,我依然拯救不了她。逐渐复苏的过往记忆阻止了我。
是的。
在写《魍魉之匣》的过程中,盖子被打开了。
我的记忆碎片一点一滴恢复。
和赖子的对话……咖啡厅「新世界」……《匣中少女》。
我果然杀害了少女们。
《神社姬之森》不是什么幻想小说。
是我亲身体验的记忆被抽象化,以隐晦形式表现出来的故事。
肯定没错。
那不是梦境。
我……
我把赖子……装进……箱子。
说要让她羽化登仙,却失败了。
其他还有许多牺牲者。
那些可憎的记忆侵蚀了我的「内在世界」。
所以,我拯救不了美由纪。
「我是杀人犯。」
「不,那只是附在您身上的诅咒。您必须将盘据在脑中的那些记忆写出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塞进箱子里,就能将那些记忆挤出脑外?」
「是的。为了让『外在世界』观测到您,不装进箱子里不行。但是,光是装进箱子还不够,必须将『外在世界』和您的『内在世界』连接起来。要把箱盖打开,让其他人对箱子里的内容物感到好奇。世人期待着您写出久保竣公的故事。打从您以久保竣皇之名发表小说,这就已经像是命定的诅咒般纠缠着您。」
「非得做到这种程度……非得写出那种亵渎牺牲者及其家属的作品……也要畅销不可吗?」
「是的,您必须写出卖座的作品。」
「总觉得就算作品大卖,也会有新的诅咒纠缠着我。」
「即便如此,仍比老师的人格就此消失更好。」
自从发生圣伯纳德女学院的事件后,美由纪和家里几乎处于断绝往来的状态,但她的家庭似乎十分富裕。不,寄来生活费的不见得是她的家庭,也许有什么复杂的内情。总之,她不仅买下了洋馆,手上还有充裕的资金。搬出女校宿舍、到偏僻酒馆当低薪女服务生,似乎只是自残行为的延伸——或者,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冒渎」。辞去服务生的工作搬到横滨后,美由纪不仅雇用负责和出版社交涉的「代理人」,自己也担任我的助手勤快地工作,替我从旧书店或外文书局收集了许多文献。
在那些数据中,我发现了好几份做为「创作理论」比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更有用的文献。
其中之一是荣格的分析心理学。
荣格有段时期向佛洛伊德学习,但身为犹太人的佛洛伊德和身为瑞士人且受到德国神秘主义强烈影响的荣格,在人格及思想上都合不来。
佛洛伊德身为近代理性的信奉者,认为人类的自我独立于世界之外,荣格则认为有一种全人类普遍共有的潜意识——「集体潜意识」存在。荣格为了探索「集体潜意识」,潜心研究佛洛伊德所禁止的一切神秘主义——我不确定神秘主义的精确定义,总之是佛洛伊德认为非理性的一切事物——炼金术、东洋的曼荼罗、造塔、冥想,以及神话研究。
当时我正在构思《魍魉之匣》,见到荣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