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很想从梦中醒来。
这个世界简直是一场恶梦。
有人跟我说,这是可以从梦里醒过来的药,可以让我很放松。
我当时相信翻个身一醒来,就能抵达我的世界,不痛苦也不可怕。
地板不时在旋转。
世界不停在旋转。
不知道哪里发出的低沉机械声隆隆作响,就算不去注意还是传进耳里。我的世界不停旋转、倾斜、流逝,人的轮廓慢慢融化,脸中央渐渐膨胀,丑陋的毛孔和痘疤看起来像野兽一样。即使在这种时候,人偶的肌肤依然光滑美丽,我才想起为什么经理说人偶比人类好太多了。
地震发生的那一晚,我被派到其他电影院打扫,正想认真工作,却因为地震的摇晃感到不安而折回。最近经理一直像老虎一样,如果人偶倒下来受损,我又会被打。肚子柔软的地方被鞋尖踢到,会无法呼吸还会呕吐。最凄惨的莫过于打扫自己的呕吐物。
我心想,先回去看看人偶的状况再回来打扫,这样来回几次就好。反正夜晚很漫长,漫长得令人厌倦。虽然我有打针,可以像超人般拚命工作,但是最近头脑不怎么灵光。虽然我本来就是这样,本来就是恰到好处的笨蛋。
我只要开始思考一件事就会坐立难安,得等到这件事完成,才能从脑海里除去。
回到电影院发现房间好干净。
衣橱里的人偶虽然斜斜叠在一起,但毫发无伤。我从袋子里拿出来看了看,总算松一口气。
但是,我明明没有打开电影院的门,门却是敞开的。
我觉得奇怪就绕了放映厅一圈。
观众席上坐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偶,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原来是人。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但我先把血擦干净,接着心想必须要把这不知是人还是人偶的东西藏起来。
弄脏的话会挨骂。
观众席弄脏的话,我会挨骂的,谁教我是比人偶还差劲的人。又脏又恰到好处的笨蛋,除了打扫什么都不会,所以起码要把打扫这件事做好。
我把她装进每次捆装栈敷童子的麻布袋中,上面铺着数不清的布,最后再用毛巾包裹起来放进衣橱里,并将人偶也放进袋中。双手不只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
接着,我又急忙回到其他电影院打扫。
再回来的时候警察正巧来察访。
警察到处看,虽然也探头进衣橱,但我拜托他们说:「这是很重要的人偶,如果损坏我会挨骂,所以请别碰触。」还好警察第一个打开的袋子里真的是人偶,他们信以为真就没有继续搜查。
全部都是梦境。
如果能快点醒来就好了。
如果能苏醒就好了。
隔天,那个装在人偶袋子里的尸体依然存在并未消失,必须想想办法才行。我把浑身是血、看起来像人偶的那个东西放到推车上,牙齿颤抖着喀喀作响。尸体我已经看习惯了,大家都在战争中和战后死亡,死的人非常多。体内乱成一团而死的人,非常沉重又散发恶臭。
我必须把她搬走。
因为脏了。
◆
关口丝毫不想目睹榎木津施予天谴的那个瞬间。他一直以来已经看过太多榎木津的疯狂行径,完全可以预料是什么情况。
即便如此,天城却来找关口。
已是太阳西下的夜晚。
那时关口在京极堂家中。
前一天,被迫东奔西走的疲累导致身心都满目疮痍。明明走路就能回自己家,他却连回去的力气也没有,结果就在京极堂家中过夜。跟着榎木津行动,非常消耗精神。
榎木津该闹的都闹完以后,便与天城一起回去,只有关口留下来过夜。
关口一如往常地摇摆不定。
心情总是分分秒秒在转变、动摇。每次被逼着出门,一出门又立刻后悔,回头躲在家里。也许他一辈子都会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吧。
即使关口像是从躲在寒天薄膜中的状态,变得像漂流到陆地上的水母,京极堂对他也没有半句怨言。京极堂夫人也用平时的态度对待赖在自家的关口,早晚为他准备餐点。
关口的意志仿佛快要坏掉的灯泡,想到的时候亮一下又熄灭,并在一明一灭的过程中再也不亮了。即使想换一颗新的,新的意志却哪里也找不到。
京极堂今天也是抱著书专心阅读,无视登堂入室的天城。
京极堂的妻子千鹤子带领天城入内,端出一杯美味的热茶。
晚餐时间早已结束。
天城第一次见到千鹤子,表情显得有些害怕、有些紧张。他面对京极堂、榎木津和木场时,态度明明很悠哉,面对千鹤子却绷紧神经,见到雪绘时也有些僵硬。奇怪的是,一般人的态度应该会相反才对。和长相凶恶的京极堂和行径怪异又不可思议的榎木津相比,千鹤子和雪绘怎么可能会不好相处呢?虽然千鹤子拥有一张与女演员相较也毫不逊色的姣好面容。
「不,不用麻烦。」
看着紧张而僵硬的天城,千鹤子微微一笑。
隔一会儿,天城才开口。
「榎木津老师把车子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