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栈敷童子之诞 / 作者:佐佐木祯子 第五章

  我曾坠落在世界的底部。

  这座城市有许多流浪儿童,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为何沦落至此并不重要,当我发现时,人已经在那里了。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存在的,但也无可奈何。

  比起过往,人数已经减少许多。

  听说教我擦鞋秘诀的大叔,以前也是其中一员。

  「你这样的孩子以前有一大群,我也是。成长的过程就是四处打人与被打。如果头脑不够好、力量不够强,可是会出人命的。学校?去了又如何?」

  大叔的指甲总是因为沾到鞋油而黑黑的,双眼和双手也都发黄。

  「他们才不知道呢!那些去上学的家伙,一辈子都不会了解你的。义务教育?谁管它啊!就算去上学,脑袋里能装得了什么?」

  大叔家的窗前放着几瓶甲醇,他偶尔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嗓音,手、脸和皮肤都泛黄。

  经理有一次跟我说,大叔的年纪其实没有那么老。

  「他还很年轻。」

  经理当时的语气非常冷淡,让我有些害怕。

  难道年轻是不可以的吗?

  不过,不管怎么看大叔都像个老人,粗糙的皮肤、很深的黑眼圈,加上泛黄的白眼球,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老虎的眼睛。

  老虎大叔。

  大叔日复一日在乌漆抹黑的房间里负责煮饭。

  啊~那位大叔去哪里了呢?

  最近都没看到他。

  记得他曾是经理的朋友。

  失踪的朋友好像附身在经理身上,经理这阵子也愈来愈像老虎,每天怒气冲冲。

  大家都是老虎,我是老虎的伙伴。

  如果不成为老虎会被吃掉。不成为伙伴的话,像我这种人一定会是老虎的猎物。

  我最近也没有和经理或是客人以外的大人见过面。

  有时会与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流浪儿童见面。他们生活在街头,或是在熟识的人家里辗转来去。

  偶尔会有女孩代替人偶穿着和服被派到别间电影院去。女孩们都长得很相似,经理会付钱给这些女孩。

  流浪儿童常常来找经理,让我有些害怕。如果有谁取代我住进这间电影院,导致我被抛弃的话怎么办?可以取代我的人很多。我虽然笨得恰到好处,但笨蛋终究是笨蛋。

  所以,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情,我都很努力。我对打扫这件事绝不懈怠,不仅拿拖把用力拖地,还用清洁剂、抹布、水桶和拖把将馆内地毯上的脏污清除得很干净。此外,我用布铺在天鹅绒座椅上咚咚敲打,好去除上面的黑色污渍。

  为什么观众席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脏掉?

  经理会生气,他会把我赶走,他会说沾到这么多污渍要怎么处理?我必须要快速清理得一干二净,让他无法察觉。我怎么样也睡不着,要在大家没有发现之前清干净。没有清……干净……的话……

  就是世界末日。

  ◆

  「化成鬼也好、附身妖怪也好,我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怕。」

  从以前到现在,我害怕的一直都是人。

  天城妙子用指尖轻轻搔搔耳朵旁。

  「我们家的电影院没有附身妖怪,就算有也不是使坏的那一种。不过,如果你是写这类报导的人,应该很了解求神拜佛或是驱魔这档事吧?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想请人帮忙看看我家的人偶。虽然我觉得人偶没被附身,但最近感觉不太顺啊。一直很健康的天城社长,不是突然因为心脏病发就走了吗?之后因为继承遗产的问题吵成一团。如果驱魔可以让自己比较安心,我想是不错的方法。」

  明明心里半点也不这么想,却问记者:「到底要不要驱魔呢?记者先生你怎么想?」

  天城妙子是个胖女人,体型和神经都很粗壮。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怎么精明,但个性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可说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所以才能让舞者们团结在一起。身处动荡的时代流落到「天城座」的女人们,非常依赖这个不与她们为敌,反而在重要时刻处变不惊地支持着她们的母性光辉。正因为同样身为女性,可以通过拥抱彼此身上丰厚的脂肪来疗愈内心的伤痛,尽情哭泣。这样的情况也曾经发生过。

  这是妙子从经验当中学到的。

  即使是丈夫的情妇也没关系,对自己有利的对象就必须拉拢,不需要的则用笑容谨慎除掉。

  妙子和鸟口这位记者认识的契机,并非出于什么好事。

  一开始是鸟口主动联系,希望能针对电影院里出现的女演员鬼魂和她们的小孩、八个小孩与八间电影院、天城社长死后的财产分配和遗嘱为题,进行采访。平常妙子会直接把记者赶走,鸟口却用讨喜的态度,巧妙地避开问题,而且紧抓着妙子不放。

  这样说来,妙子会对鸟口敞开心胸谈论自己的事,部分原因便是与对方的性格有关。但不只是因为如此。

  人活着总有这样的时期:独自承受太多让身心俱疲,想找个与自己关系很远的人,向他倾诉也许称不上是抱怨的话。

  与那群利害相关的人往来让人心力交瘁,找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对他说「我没做错任何事」,说完再永远藏在心里——就是这么一回事。

  刚好是这样的时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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