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的黑暗空间不过是人为创造的黑暗。
我经历过更深的黑暗。没有月光、没有星星也没有灯光的漆黑夜晚,抹去黑夜而绽放的枝垂樱与红莲般窜升的火燄,这些我都经历过。
正因为我切身体会过,即使是人为创造的黑暗我也感到恐惧。
比起黑暗本身,我更害怕的是从黑暗中迸裂而生的不知名物体。
因此我在电影院也好——在路上也好,总是不时感受到背后一股凉意而转头查看。
也许它就在那里。
不知名物体。
从黑暗中迸裂而生。
理智告诉我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我总是忍不住转过身去。往后看、往上看,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来伤害自己。
甚至有时候会感觉到一股视线。
因而被明明不可能存在、来自黑暗的视线吓得背脊发抖。
那是人,还是人以外的野兽,或是黑暗本身凝结成的不知名物体,我不得而知。但无论何时,身后的某种物体一直在找机会对我下手。这就是所谓的恐惧,感觉到常理无法压制的某种东西而深感威胁。
我害怕黑暗。
随时存在黑暗深处的某种物体。
存在着痛楚。
在我转过身前,那里也许真的存在着什么。
只要我一转身,它说不定就会隐藏、逃离。
小时候,我坐在电影院神情呆滞地看着银幕。带我来的父亲丢下我,和我不认识的大人聊天去了。
后颈附近感到一阵恐怖的寒意。
我回过头——
那个东西。
就在那里。
就在我身后。
我小时候是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小孩,可以在被丢下的地点一直静静等父亲回来,所以偶尔和忙碌的父亲见面时,他总是带我去小剧场或电影院。
因为感受到凉意,我不知为何转了过去。
——就在那里。
小女孩就在背后,带着恶意的双眼散发寒光,盯着我的眼神像要把我吞下肚。
她从座位往前倾,靠近坐在前座的我,后颈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
像是涂了口红的红唇微微张开:
「真狡猾。」
小女孩用细细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她的背后,放映室的光线斜斜照射下来。
她起身离开座位,目光依旧在我身上。
一整排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不正像鲜血染红的颜色吗?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呢?椅子的触感就像是活生生的野兽兽皮。
她留下瑟瑟发抖的我,仿佛飘浮在半空一般,缓缓移动脚步走了。
整齐的妹妹头发型、细长的黑色双眼和雪白的脸庞,身上穿着橘色和服,两只袖子摆动着。小女孩给人一种不吉利又恐怖的感觉,但却异常美丽。我仿佛需要氧气般嘴巴一张一阖,好比水中的金鱼,沉默地目送她离去。
我很狡猾吗?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卑鄙的人。
所以没有把她的话认真当一回事。
现在我知道了。
没错,我很狡猾。
因为相同理由连系在一起的孩子当中,只有我的立场和其他人不同。
只有我的名字和他们不同。
因为我狡猾的血液。
之后我又见到那些孩子们好几次。
那些孩子总是用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责备我。
所以我……
把它——
◆
木场修太郎很喜欢看电影。
也许因为有一张长相凶恶的四方脸,又是隶属于东京警视厅刑事课的刑警,他只要说自己喜欢看电影,反应多是「咦?」这种十分惊讶的反应。不过,人可不是凭外表、职业和嗜好就能下定论。
他喜欢的种类不限洋片或国片,只要剧情有趣就行;最喜欢惩恶扬善的题材,如果是正义战胜邪恶这类单纯的剧情更好。让心中烦恼一扫而空的幸福结局,通过放映机落下,画上句点。
虽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木场偶尔会认为战争时期更容易生存,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空闲去感受自己的内心。因此,木场适合活在战争时代,现在的生活反而有些困难。
战时的正义就是对付眼前的敌人,只要保住性命就能感受到自己活着。这样狂乱的日子没了,木场失去自己的平衡点。虽然想贯彻身为刑警的正义,战后所建构的世界,正义与邪恶之间的界线却开始模糊,甚至不时动摇扭曲。
现实中,人们生老病死、互相欺骗的剧本混沌不清,无论如何都剪不断、理还乱。电影剧本至少整理得很干脆,左右分明,这样的故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