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前往客服中心,而是跳上了电车。
目的地是丸之内。
丸之内紧临东京车站,我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尽管为了洽公来过几次,但除此之外从来没有特地来过此地。毕竟这块区域全是公司行号,听说白天挤满了上班族,入夜之后就变得异常冷清。有别于六本木或是新宿,丸之内才是真正的商办特区,也就是社畜的国度。
花菱中央银行的总部就位于丸之内。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打算为了课长那件事,直接找剑野谈判。
相信他应该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课长的辞呈还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要让这件事圆满落幕,退回课长的辞呈。
超过一百公尺的办公大楼大大地震慑了我。在一片身穿西装的人海之间摆荡,我就像第一次踏入东京的乡下中学生一般仰望眼前的大楼。看了一会,我下定决心迈开脚步。
我事前已经取得会面的预约了。在一楼柜台换证之后,警卫主动为我带路。我还是第一次深入银行集团的内部。这里的气氛跟设有许多承办窗口的「外部」截然不同。原本以为应该会遇到「不苟言笑的老古板集团」,不过从跟我擦肩而过的行员以及从门缝观察到的职场气氛来判断,我感觉到这里颇有运动型社团特有的活力与野性。「这种※会签也想过关?」──走廊上甚至听得到类似的怒吼。(编注:一种办公制度。当多部门合办公事时,必须经由有关部门的审查与核签。)
当然,接待我这种小咖不必动用会客室,警卫把我带到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里面。在等待期间,我不断在脑中模拟各种可能的情况。该怎么做才能帮助课长?怎样的说词才能让剑野改变心意?
「你说有事找我是指什么?」
现身于会议室的剑野十分淡然。脸上依然带著若有似无的微笑,然而在日光灯的映照之下,这抹笑容看起来毫无感情。
「你应该已经知道权田课长那件事了吧?」
「嗯,根津部长已经把报告书呈上来了。恕我失礼,八王子客服中心的纪律真的需要好好整顿一下。继与未成年少女的不当行为之后又发生暴力事件,关闭该中心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我握紧桌面下的拳头。
「这次的暴力事件的根本原因是发生了职权骚扰。根津部长出言侮辱我们中心的藤井寺指导员,权田课长才会挺身而出。报告书里面八成没提到这点吧?」
「嗯,根津的报告书确实没提到这点。」
剑野话中有话。
「我有另外要求安排在根津身边的人缴交另一份报告书,根津与藤井寺指导员之间似乎的确发生了一些争执。」
原来那个人是剑野特地安排在根津身边监视他的。看来剑野并不信任那只水沟老鼠。不,应该说如今的剑野谁都不信任才对。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
「不过那是不是职权骚扰还有待商榷啊。根津的说词听起来只是一般的精神训话,结果权田课长反应过度,才会造成这次的暴力事件吧?」
我以锐利的眼神直视眼前的老友。
「根津公然侮辱球球──藤井寺的父亲。这已经不是公事方面的训斥,而是涉及私人领域了。再说所谓『一般的精神训话』真的有其正当性吗?」
剑野并未回避我的视线。
「就算根津对藤井寺指导员真的有职权骚扰的行为,权田课长也没必要攻击根津吧?用讲的不是更好吗?何必为了他人的纷争强出头?既然你提到正当性,我倒觉得权田课长更缺乏正当性。」
完美的辩证。
一切都如我在脑中推演的结果,我先前就觉得剑野会这么说。他从过去便是如此。即使对象是大人,他也能据理力争,绝对不会出现逻辑辩证的谬误。关于这点,我是最瞭解不过了。
不过我也不能就此打退堂鼓。我也有理应伸张的主张以及毫不退让的决心。一旦在这种紧要关头却步,课长一定会被开除的。
我决定从其他方向下手。
「所以你打算放任根津为所欲为?毕竟再怎么说他都是『有功者』嘛。是不是必须给他奖励才行?你要让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回到花菱中央吗?」
剑野嘴角微微一动。看起来有点像是被踩到痛脚,不过也或许他只是轻轻微笑而已。
「谁知道呢?这是由我们的人事部决定的事。」
「希望他不会成为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如果那家伙刚回归银行就爆出职权骚扰的丑闻,那可不是闹著玩的,对吧?到时候银行一定会追究是谁让那种家伙回归,搞不好连利用了他的你都会被拖下水呢。」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我自有办法。」
「这种做法对你来说也太迂回了吧?这件事其实单纯的不得了,你只要在此时追究根津职权骚扰就好。如此一来,他就再也别想回归银行了。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利用根津完成裁员计画,再舍弃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一股怒火在胸中酝酿,我的指甲深陷掌心。
「不合法的职权骚扰是最好的办法?你说出了很无情的话呢,『天才阿剑』。听好了,我再说一次。根津针对藤井寺的发言并不具备业务方面的正当性。有必要提起有关她父亲的事吗?不管你问哪个人,大家都会说出一样的话。要我请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出来作证也行。」
我真的很不想把话说到这个分上。